<>第二日,送走了司马衷后,羊献容便揣着那本小册子直接到了长乐宫,司马宣华正无事可做,立在院中看着下面的宫女內监们玩闹,只是下面的人玩得高兴热闹,司马宣华好似眼睛看着他们,可脸上的那抹笑容已经僵在那很久了,直到听到下人通报说皇后娘娘驾到,她才反应过来,匆匆迎上前行礼问安。
“还是你这里热闹。”羊献容笑着看向呼啦啦跪了一地的宫女內监,从外面便听到了这里的笑声。司马宣华是受过苦的人,对这些宫女太监也多了一丝怜悯,因此对他们从不过分约束,再加上玉琢是个活泼的人,常领着一帮子半大的丫头內监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在司马宣华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被拉着一起玩闹。
司马宣华不说话,她心里清楚羊献容这会儿过来找她是因为什么,而让她心绪不宁的也正是此事。进到殿内,两人围着凭几面对面地跪坐下,不久玉琢便端了热茶上来,给二位主子舀好茶后,就恭恭敬敬地立在了苏尘的身边。
羊献容抬眼看了看两人,笑着道:“玉琢,带你苏姐姐出去玩吧,若能让她开心地笑起来,孤便重重地赏你。”
玉琢眼睛一亮,拉着苏尘的手就跑了出去。
羊献容拿出册子,推到了司马宣华的面前,又道:“我昨晚看过了,合适的人虽不多,却也有的。”
司马宣华不为所动,羊献容便耐心翻开了册子,又道:“你先看这个,司徒傅衹的儿子傅宣聪明好学,年少有为,如今已是骠骑从事中郎。还有……”
羊献容话还没说完,司马宣华便冷冷地回道:“就这个吧。”说罢也不理会羊献容,起身就往内室走去。
羊献容一愣,皱着眉头看向司马宣华的背影,待她消失在门后,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她虽不清楚司马宣华的想法,可这会儿也看出来了,她不想嫁,可是生在皇家,婚姻大事哪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司马宣华尚算好的,毕竟朝政混乱,皇帝又不管这些事情,她想为她择个夫婿无非是想她远离是非之地,有什么不好的呢?
等了一会儿,司马宣华仍旧没有出来,羊献容耐不住性子了,起身也往内室走去。推开门,只见她呆坐在床上,抬眼看了羊献容一眼,又迅速地将目光避开了。
羊献容在一边坐下了,她看着司马宣华,等着她先开口,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最起码应该有个理由,然而司马宣华并不说话,甚至看都没有再看羊献容一眼,这是生气了。
羊献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这是闹什么性子呢?”这句话问出后,司马宣华仍旧没有开口,羊献容便又道:“看样子你是不愿意的,我知道了。”
这话才一出口,司马宣华便扭头看向了羊献容,她开了口,只是语气很不好,她还从没有用这种语气跟羊献容说过话,即便是刚认识时,那时她对眼前这位皇后充满怀疑和警惕,说话的语气虽然冷漠却不像现在这样尖锐。
“我愿不愿意又有何关系?”司马宣华道:“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情。”
羊献容皱着眉,却还是站起身走到司马宣华身边坐下,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我这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吗?”
“不敢。”司马宣华冷冷地说。
羊献容愣了愣,道:“你别闹,我心烦。”
“怎么?”司马宣华冷笑一声:“把我嫁出去你就不心烦了?真是谢皇后娘娘劳心,儿臣不愿给皇后娘娘添堵,您刚说的那位,什么宣的,正合我意,就这样吧。”
分明是赌气的话,可羊献容仍旧不明白司马宣华在赌什么气,是不愿意嫁还是因为没有跟她商量就将这事定了下来,抑或是她已心有所属,名册上的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司马宣华这样一闹,饶是羊献容这样好的性子也有些忍不住了,她直接走到她的面前,俯视着她,问道:“你与我还有什么话是不能直说的吗?非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我看出来了你不满意,可到底是因为什么,靠我猜能猜出来吗?”
司马宣华望向羊献容,眼眶也红了起来,她忍了忍也没能忍住眼泪,干脆抬起袖子直接将泪擦了去,才道:“我不愿嫁。”乐书吧
“是不想嫁还是不想嫁册子里的人?”羊献容又问:“可是有心上人了?”
司马宣华摇摇头,待情绪慢慢缓和下来,才又说:“自从知道我大姐死后,我便知男人靠不住,此后一心想跟二姐相依为命,直到终老,可二姐也死了。你虽名义上是我的母亲,可我俩年纪相仿,在我心中也拿你当姐姐相待。实话实说,早先我靠着你,不过是想逃出那个牢笼救姐姐一命,可时间久了,我……”
司马宣华说着,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她刚想抬袖子拭泪,胳膊却被羊献容按住了。羊献容拿出帕子轻轻为司马宣华擦去眼泪,轻叹口气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你在我身边这些日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不管你拿我当母亲看还是当姐姐看,跟你嫁出宫去并没有关系,我既然将你救了出来,便不是让你拿一辈子为我活着,你有自己的人生,出去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司马宣华默了默,道:“我愿意嫁,但不是现在。”
“宣华,”羊献容好言劝道:“我急着将你嫁出去是为了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司马宣华伸出双手,握住羊献容的双手:“正因为此,我才不愿出宫,你救我于水火,于情于理我不能将你一个留在宫中,我保证,只要你没有危险了,我就嫁人。”
真是个倔强的人。羊献容在心中叹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羊献容也不能再逼司马宣华,她的一番话,她不感动是假的,她倒没有想到以贾南风那样恶劣的人品竟然能生出司马宣华这样仁义的人来。羊献容反手握住司马宣华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宣华刚才失礼了,还望娘娘见谅。”司马宣华这才后知后觉地道起歉来。
“怎么?我同意你不嫁了你才想起了你的失礼?”羊献容白了司马宣华一眼,复又在她身边坐下了,又道:“你今日的脾气倒才像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以往竟是从未见过。”
司马宣华这才不好意思起来,拉着羊献容站了起来,脾气也闹过了,事情也暂且解决了,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说起来自从二姐去世,她还没有这样肆意宣泄过情绪,任性了一回,心里倒是舒畅了不少。
走到前殿,那本册子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几上,司马宣华看了它一眼,叫人来换了已经冷去的茶。羊献容拿起册子在司马宣华眼前晃了晃,问道:“这个还要看看吗?左右你迟早是要嫁人的,先把人选定下来也好,免得错失良机。”
司马宣华眨眨眼,道:“救您刚说的那个吧,挺好。”
羊献容又皱起了眉头,拿着册子就在司马宣华的头上敲了一下,终身大事岂是这般儿戏的,她要择的是个终身的伴儿,不是挑个猫儿狗儿的,这般草率可是在拿自己的后半生开玩笑。
司马宣华眼中却是不屑,反正嫁谁不是嫁?册子里的男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在她看来都是一样的。
司马宣华这幅无所谓的模样实在让羊献容着急上火,可仔细一想,她却是话糙理不糙,羊献容自己虽嫁给了不想嫁的人,可是好歹她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可司马宣华呢?看似好像有挑选的权利,实际上还不是两眼一抹黑,跟自己被迫嫁入这皇宫没什么两样。羊献容是真心心疼她,真心期望她以后能有完美的生活,而不是像自己这样,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或者,”羊献容说道:“日后我准你多出宫走走,自己去寻个心上人,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替你做这个主。”
司马宣华闻言瞪大了眼睛,这实在不是一个皇后该对公主说的话,自古以来,哪有这样待遇的公主,哪有这样任性的皇后?她突然笑起来,站起身学着男儿的模样对着羊献容深深作了一揖:“谢皇后娘娘做主。”
羊献容也觉得自己这想法荒唐,可当初她认识刘曜不就是这样吗?在混乱的大街上,那个上身赤膊举着一方大鼎的少年就这样闯进了她的生命,纵然两人再无交集,可那些美好的过往成为了撑着羊献容活下去的一份力量。
看着羊献容突然的晃神,司马宣华起了疑心,她凑到羊献容面前,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过什么我不知道的往事?”
突然清醒过来的羊献容赶紧摇了摇头,却不知自己的耳朵已然泛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