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李守康应下了苛刻的条件,张氏脸上非但没有喜色,反倒是阴沉难看的很。
即便是这么苛刻的条件,老三却铁了心要分家。
这个认知,让张氏怒火中烧,她冷笑一声,“你们竟然铁了这个心,那就拿出十两银子来。”
能够分家单过的喜悦,盖过了往日张氏的威严,陈氏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子活力来,听见这话,她略一思索道,“还请娘给我们三天时间。”
就是回娘家借,她也得把这十两银子借回来!
张氏此时最恨的人,便是陈氏无疑了,她冷笑一声,“别说娘为难你们,好,就给你们三日时间。只那放银子的,还有几分利,三日后,若是你们拿不出这个银子,每隔一日,须得加上十文钱的利。要是你们同意了,现在就滚出去,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出去。”
李守康面色一变,有些迟疑。三天时间,十两银子,无论如何他也拿不出来,事实上,现在整个三房都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陈氏一掐他的腰,带着小六一起,坚定的磕了三个响头,“谢谢爹娘。”
张氏对陈氏没个好脸色,一双眼睛依旧盯着李守康身上,冷声,“老三,你可想好了?今日出这个家门容易,以后,你想回来,可别怪爹娘不讲情面。”
“若是你现在认错,爹娘既往不咎,你可想清楚了。”
李守康紧紧抿着唇,看着媳妇儿眼角眉梢的喜悦,想着蔓儿乖巧的笑容。
他一闭眼,腰板挺得笔直,“儿子想清楚了,谢谢爹娘成全。”
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带着笑意的浑厚声音,在门外响起。
看着来人,张氏勉强勾起一抹笑容,起身迎了上去,“村长,您怎么来了?”
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一家三口,张氏苦笑一声,“不孝子闹分家,让您看笑话了。”
村长闻言不赞同地皱眉道,“守康啊,这就是你不厚道了。”
李青柏刚刚出事,县里还没判下来,就闹着要分家,着实太过薄凉了些。
吴氏一听村长这话,像是要劝和,顿时着急了。
三房可是什么也不要,还白搭十两银子,这么大的好事儿,可不能黄了。三房不要的那一份,以后还有她们二房一份子!
她急忙道,“分家的事儿,三弟和爹娘已经说好了,就是劳烦您老,来给我们家做个见证。”
王氏心中的小算盘打的劈啪作响,忙在一边帮腔道,“爹娘都已经同意了,哪能反悔。莲子,上你大哥书房拿纸墨来,让村长给咱们立个文书,今天就把这事儿定下来。”
李莲之一张小脸上,平静得看不出表情,脚步匆匆的去了东厢房。一进李青柏的书房,她就忍不住抱着腿哭了起来。
“呜呜呜……大哥,莲子好想你呀。呜呜呜……”
想着大哥无论时候都镇定自若的笑容,教她写字时的细心温和,李莲之哭的不能自己,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恨意——她恨祖母母亲,不想办法救大哥;恨三房一家,闹着要分家,就像是认定大哥回不来了一样;她恨大姐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过,撒手不管!
她好恨!
痛哭过后,她仔细地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熟门熟路的找到了纸墨笔砚,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抱着东西回到了堂屋之中。
摆好纸,研好墨,村长拿着笔,看向李老爷子,沉声问道,“老李,你当真是同意了。”
李老爷子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村长瞥了一眼李守康,眼中满是不虞之色,家中一有难,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要分家,往日当真是看错了他,还以为是个憨傻孝顺的,不曾想也是个自私自利的。
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家中父母又都同意了,村长也不好在多嘴。
张氏口述,村长笔书。
“老三净身出户,家中房屋田地,一分不给。分家之后,每年孝敬十两养老银子。另外,见家中的十两银子,三日内必须还上,若是还不上,按每日十文的利计。”张氏丝毫不带停顿的说完。
听完这话,村长提着笔,瞪大了眼睛,迟迟没有下笔。
先前还以为,是李守康这个不孝子,见家中有难,闹着要分家,如今看来,哪里是分家?这分明是净身出户呀。
他看着李守康板着脸,一言不发,有些踌躇的向着李老爷子道,“老李啊,咱们村分家,没有这个分法。分家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看今天时日也不早了,不如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村长寻思着,指不定是老子和儿子吵架,闹到了这个地步。日后若是和好了,他这个写分家文书的见证人,可就是大罪人。
李老爷子咳嗽了两声,看着态度冷硬的李守康,狠声道,“他想分,今晚上就分了,往后我就当没这个儿子了!”
每年收人家十两银子还当没这个儿子!村长腹议,这样的爹还不如不要。
村长又忍不住对李守康说道,“父子哪有隔夜仇,首康啊别犯倔,给你爹认个错,多大点事。”
李守康干涩的开口道,“谢谢叔的好意,就按我娘说的写。”
村长看看这头,看看那头,长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将文书写好了。
李守康和离老爷子个案上一个红手印,这家,便分好了。
文书摆在桌子上,张氏脸色铁青,顾不得还有外人在,抓起拐杖,砸到李守康的身上,厉声道,“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村长有些看不下去了,连忙道,“虽然分家了,但这母子情分不能断。大嫂子你这是何必呢?这么晚的天了,你让守康上哪去?”
“我管他去死。”张氏狠声道。
李老爷子叹了一口气,对着村长道,“老大哥,让你见笑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但今日这事,你也别管了。”
李守康抿着嘴,伸手一把接住了拐杖,将拐杖立在了墙上,一言不发的拉着媳妇和儿子,回到了西厢房。
西厢房内,其实没什么东西。
陈氏的嫁妆当的当,大部分都被张氏拿去‘保管’,一统收拾下来,竟然只有每人的四季衣裳。
今年的冬衣还没做,三个孩子又都是长个子的时候,去年的衣服也都穿不上了。
收拾完后,不过是四个大包袱,都是两口子的衣裳,和青桦的一些旧衣裳——改一改,还能给蔓儿和小六穿几年。
走在大路上,虽然如今身无分文,还背负着十两银子的外债,但陈氏依旧快乐的像是要飞起来一般,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嫁到李家十五年整,除了初嫁的那年过了两天好日子,这些年来,她甚至没有吃饱过。
每天干活是最多的,银子没见到一分,肉沫没见过一粒。她倒是咬咬牙撑过去了,可三个孩子却不能这么饿着。
只能当嫁妆,偷偷买些吃食,给孩子们填肚子。
当年嫁过来的时候,陈氏作为家中幺女,同兄长嫂子关系极好,嫁妆不菲,羡煞了稻香村一众女人。
可如今走出李家,身无分文。
可陈氏只觉得身上沉重的枷锁被卸下,雾蒙蒙的天散开,终于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她做的一手好菜,绣工也极佳,孩子他爹也有一把子力气,她们一家人一定能越过越好的!
李守康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陈氏,这般明朗的笑容了,他扯了扯嘴角,旋即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青桦到底去哪儿了?”
说到大儿子,陈氏也揪心了起来。
看见爹娘这幅担心的样子,小六很懂事地安慰道,“爹爹,娘亲不用担心,姐姐肯定能找回五哥的。”
李守康一把抱起小儿子,亲昵的蹭了蹭他的小脸,逗得他咯咯笑,心中松快了一点,问道,“小六这么相信姐姐。”
“那当然了,”小六骄傲的扬起头,“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比爹还厉害?”
小六用力的点头,“比爹娘加起来还厉害!”
连夜敲开了萧家的门,程氏见他们都背着个包裹,风尘仆仆的样子,急忙将人引了进来。
听完陈氏说了今晚发生的事,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
程氏感叹了一句,“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陈氏抹着眼泪点头。
两人说了几句话,程氏又吩咐女儿道,“晓春,快把客房收拾出来。”
一家三口就暂时在萧家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