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婉拒一个对你无微不至的男人,有多难,伍钺青今天才算体会到了,她几次张嘴话都说不出口,生生咽回肚子里去憋着。
“我有话和你说。“周役先开口,他不想逼得太急,可心里挂着件事儿:“你记得贵三么?“
贵三,萧昘的人,伍钺青点点头。
“他在打听你的消息。“
“我不想见萧昘,是贵三找到这儿来了。“如果人都到门口了,她也不会闭门不见,贵三是萧昘十分亲近的贴身护卫,她把册子托给他转交,不会横生枝节。
那本册子足够说明一切。
“他大概知道你住在这儿了,派了几个人守在附近。“周役的人和贵三起了些冲突,对方态度坚决,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样子,应该是他主子的意思,谢家的暗卫一向唯主是命:“京城来信了,我后天就要启程返京。“
“这么急?”
“嗯。出了些事儿,你与我一同进京?”他又问了一次。
伍钺青心口涩涩,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回复,愣愣的回视着男子。
周役放下碗筷,无比认真的看着她,他也是好脾气的,噙着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态度犹豫,他也不愿紧逼,一步步来,周役可以等。
男子主动让步,伍钺青心里松了口气,周役的事儿应该可以暂放,那个萧昘她要快刀斩乱麻才行。
“我今天想见贵三。“应付周役细水长流的情感,她都还有了捉襟见肘的感觉,萧昘,想到这人伍钺青没有来的一阵厌恶,他通透聪慧异于常人,难道不能从自己的半个月的冷淡中找到蛛丝马迹么。
他莫不是故意的,找她不痛快!
当人厌恶另一个人的时候,看他做什么都不顺眼,伍钺青看萧昘就是如此。
“我这就去安排。“男子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酸涩之意。
后知后觉自己说到一半的话,伤了这个男人的心,伍钺青连忙补救道:“你陪我去,可以么。“
“我怕自己忍不住迁怒。“她连忙又加了一句。
坐在对面的男人粲然一笑,几乎照亮了伍钺青的一颗心,他这般好,真情实意,能告诉自己的都说尽了,能为她做得哪样事不是亲力亲为。
“你且等我两个月,我就在庵堂里静修两个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亲自上京告诉你,周役,我现在真的很乱,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昘他??????“
“管他去死!“
原来不是因为萧昘心乱,周役一场患得患失尘埃落定,他忍不住笑自己多思,对上心爱的女子就变得这般,这般,敏感,多疑。
都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周役懊恼着,又甘之如饴。
公主府的人传信来说表姑娘要见自己,贵三犹豫了,没有立刻答应,也不是他疑心重,而是长公主暧昧不清的态度。
权力更迭之际,各方都在笼络人心,谢氏一脉是否能复朝堂,在此一举,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犹豫须臾,贵三又被日前书房里那两道冷冽执拗的目光惊出了一个哆嗦,小主子见不到表姑娘,绝对不会罢休。
“贵三就在屋里。“周役陪着人,来到了相约的地点,县城里的一家酒肆,他们包了一间厢房:“我就在门外。“
伍钺青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屋里的人见她进来,连忙过来请她坐下。
“表姑娘,多日不见,可还好。“
“挺好的,你回来多久了。“二爷和二夫人不偏私自己的儿子,萧盛接管南边的商队,走北边的就由萧昘管,这次上北地交易的,就是贵三带的人马。
“回来几日了,表姑娘为何不回萧家,要流落在外。“
伍钺青嘲弄的看着贵三,将手里那本《精算十书》搁到他面前:“我知道你认得此物,替我转告你主子,从此以后,我与他恩义两绝,老死不相往来。“
贵三当然认得这本册子,他惊骇的看着表姑娘,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向表姑娘解释,小主子他后来,已经改变了心意。
这些话,小主子的真心,一切都可以解释。
贵三想要替主子解释,目光触及那本册子,仿若如鲠在喉。
在铁证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贵三还有自知之明,拿什么挽留表姑娘?!
“你回去吧。“伍钺青决然的转身离去。
出了门伍钺青毫不避讳的牵起周役的手,相携离开了酒肆。
“这该,如何是好。“东窗事发,心上人移情别恋。
贵三把册子交给萧昘时,他连头都不敢抬,暖阁里静谧得落针可听。
压抑蔓延到暖阁每一处,直到香炉燃尽日光西移,案子后面的男子仍不置一词。
“公子……”
“你下去吧。”头上那人波澜不兴的丢来一句,语淡如水让人捉摸不透是喜是怒。
“是。”贵三退了出去。
萧昘枯坐在暖阁里,她知道了,所以半个月来对他不闻不问,是心中有恨了,恨他么,那恨有多深?
他不信青青会把他恨之入骨的。
如苏灵那样恨不得他死?把他碎尸万段?
他的青青曾带病上山救自己,她现在冷落避而不见,不是恨,只是气他而已。
只是气他当初别有用心,气他一开始待她不诚,萧昘自欺欺人的想着,他的青青和苏灵是不同的。
青青会回到他身边来的。
主院那边,宝来叔拿着一叠账本走进了二公子的书房,自从贵三回来后,不知道和三公子说了什么,弄得兄弟二人现在动了要分家的念头。
宝来叔本以为二公子会不同意,谁知,弟弟提出要分家,萧盛竟爽快的同意了。
“二公子,这些都是原来大爷名下的产业。“宝来叔带着账房先生整理了几日,商行和乡下的田地这些产业要一分为二。
“都整理好了,那你我一同去三弟哪儿。“萧盛把田契和铺契装进盒子里,其实不用他来分,奶奶在世的时候已经安排好了,加上之前赎回来的铺面,分了家也能让三弟衣食无忧。
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知道,弟弟因为青丫头的事情,怨怪自己。
男女之事,萧盛骨子里挺守旧,狭恩图报,让青丫头以身相许,他断然不许萧昘如此的。
更何况尹公子和青丫头看着两情相悦,无缘无故为了萧昘自己的私心,就要去拆散二人,岂不是作孽。
怨就怨呗,打断骨头连着筋,血浓于水,以后萧昘想通了,就好了。
分家了他还姓萧,就这点,萧盛想得挺开。
贵三守在门外,天际火烧云如浪,映红了整个院落,他从门缝里窥看书案后的小主子,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神色涣散的像个木头疙瘩。
“贵三,三公子可在?”宝来叔同二公子一同进了院子,他看贵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三公子在的,容我进去通报。”
“去吧。”萧盛笑道。
听贵三说二哥带着账册来了,萧昘踱到窗边,晚风拂面,重拾心绪他眸中涌动着肆意的波光,分家,到底分家了,他终得挣脱束缚,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拦着他行事了。
萧昘:“请他们进来。”
“三弟,可用过晚食了?”萧盛走进暖阁,他这个弟弟一直怄气,饭也不与他一起用,做哥哥的也只能吩咐厨房多给他做些滋补的菜。
萧昘转过身,不咸不淡的说道:“我不饿。”
“说正事罢。”他撩起袍子坐回书案后,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抬手示意宝来叔把账册放到自己面前:“老宅二哥要哪几个院子。”
“你来分,分好了我再看看。”
“那好,我也不夺人所好,你看这样分如何。”萧昘从镇纸下抽出一张老宅的布局图,他早前让贵三用朱笔把自己要的部分勾勒出来。
贵三接过布局图,转交到二公子手上。萧盛粗略看了一下,弟弟只要了这座小院和奶奶住的一隅,连他之前最爱的花园都没要,萧盛叹了口气,他近半个月叹的气比二十年加起来都要多,这样下去恐怕是要早生华发,未老先衰了。
弟弟再怎么赌气胡闹,长兄如父萧盛还是对不懂事的弟弟,在情理法之内报之以无限的宽容。
对于萧盛这种欲求欲给,萧昘的态度和这位哥哥迥然不同,说南辕北辙也不为过,他只想脱离所谓长辈的掌控,对仅剩的这位血脉至亲,萧昘只觉得夏虫不可语冰。
他们屡屡碰触自己的逆鳞,还总以一副为他好的嘴脸。
“三弟,花园也规给你,只是青丫头的??????”萧盛话还没说完,他弟弟那张堪比姑射仙人,皎皎似冷月的脸,立刻就迸出了怒意。
“青青怎么了!”他们还有脸跟自己提青青。
“三弟,青丫头和你兄妹一场,何必呢。”
“二哥无事,便回去吧,我累了。”萧昘别开脸,下了逐客令。
“三弟,你嫌二哥忠言逆耳,我还是要说,青丫头在咱家两年多,与你本就无甚男女之情,她敬重你我如兄长,妹妹总要出嫁的,她无心与你,便罢了又如何。”萧盛语重心长,头七过后,尹公子曾请媒人上门,被萧昘毫不留情面的轰了出去。
他从商行赶了回来,重金安抚了媒人,这才遮掩过去,若是让尹公子知晓,青丫头以后在婆家要怎么做人。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瞒着萧昘,去了临县登门道歉,和尹公子谈了一日,知晓他父母双亡,有个姑奶奶在京中,希望先交换了庚帖,再带青丫头上京去,到长辈面前露露脸。
也就是说青丫头没有公婆需要伺候,也没有什么妯娌嫌隙家长里短。
就青丫头那个性子,尹公子也是百般迁就了,萧盛看着是挺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