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茧成蝶
第四节出位僭宠险陂倾十三
和阿旺济扎谈完话后,才寅时四刻。大约一盏茶的光景,蘩卿就见到了皇帝。
破晓的天色还是灰黑一片混沌,乾清宫皇帝的小书房却清辉高照,一片白灯。在四下丹陛丹墀都戒严的凝肃气氛中,整个乾清宫平台上,只有蘩卿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等。
光从书房的门缝与窗棂透出,与曙华的暗影相交,在她面前形成一种介于平旦的灰黑和屋里的亮之间的过度色片。刚刚好的,她就站在那屁股大的中间色中等候。
又冷又饿又困,又心事重重。她禁不住的在冷风中自嘲——
瞧,简直人们人什么命。
多形象:左手边是庞大的薄晓的黎明。黄黄长天下,充斥着渺小却自由的生命。
右手边,是高灯上光,华彩堂皇,大明天下最瑰丽富贵的人生巅峰。
虽然天地是樊笼,人生如逆旅,但两头的天地对她来说都是宽阔阔的。靠上哪头儿,都足够她自由自在、舒舒服服得过上一辈子。
可偏偏呢,她哪头都靠不着。她就正好好出生在独木桥的最中间。巴掌大点的地方,转个身都费劲。放个屁都得是费脑费心的大动作,需要好好考虑,万一熏着谁,又臭了谁。
他妈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呵呵着,无限唏嘘中竖着耳朵猜,蘩卿也就约略猜到了皇帝这么大半夜的召见申万年和许国是为什么事儿。他们在议的,出不了圈儿就是关于西藏那点儿事儿的,和这格尔?阿旺济扎的来意有关的。
秋铣从门里出来,贴着里头的暗地儿,缩脑袋站着,仿佛没瞧见她。蘩卿这气啊,她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这货对阿旺济扎要见她的事早了然。再怎么为难,暗示一下也好啊!真是不够意思。
暗念着,待里头有了旨意叫进的时候,乘秋铣推开门,两脚错蹬迈过门槛的当儿,拉后的蘩卿就狠狠的一脚跺在了他脚指头上,还轻轻的捻了捻。
秋铣瞬间疼地满脸扭曲,呲牙咧嘴的,却只憋着不敢喊出来。
好笑的样子叫站在当地的两位阁臣傻呆呆的愣了两息,许国眼底划过笑,申万年想笑的意味差点就带到了嘴边。
皇帝正烦的紧,迎面拽过一只茶杯,奔着秋铣的脚就去了。“咣当”一声,“滚!”秋铣吓得屁滚尿流,“是,是,奴才这就滚!”麻溜的退走。
蘩卿这才觉得紧张的情绪得以缓解了些。错身前步,准备伏地施礼见驾的时候,虚眯着眼儿小小的偷过去个得意的笑。
秋铣咬牙切齿的瞧她,一路出了门都在嘀嘀咕咕的骂人。下了第一道丹陛,骆思恭正在那儿候驾。一瞧他这样儿就笑了,调侃道:“一脸紫,尿憋的?那跟我这儿来嘛来了?要我伺候你脱裤子?”
骆思恭接到曹髦的口讯,就知道蘩卿是害怕了,忙就草草结了手中的事务赶了来。
“呸!”秋铣啐道:“你就看笑话吧。早晚轮到你。”又跟他念道:“这条黄花鱼,真是气人。你说,能怪我吗?皇上的旨意,我敢吗?哎呦,什么时候啊。真是好人难做!”
话说的委屈,语焉不详。骆思恭却听懂了,虚手成拳抵着唇,虚咳了一声,肘抵他肘,“吓得不轻。小孩子呢,计较什么。”
“还小呢!”秋铣瞪眼儿,气的道:“十五啦!我现在见了她都得磕头行礼,不小了!再说了,再大,”斜眼儿上下乜骆思恭,哼笑,小声嘀咕:“哼,再大还轮得到你惦记?见色忘义的家伙。”
骆思恭笑。
两人互相扯皮的调侃了几句玩笑,骆思恭便问今儿究竟什么事。秋铣撇了撇嘴,“谁知道啊!”附耳他嘀咕道:“大宝法王派了个带红帽子的老和尚来,为藏地那点事儿,求见好几回了,”闪着眼睫,“昨儿晚上没出宫。皇上请了首辅和兵部尚书在商议咧。”
‘没出宫’这仨字奥妙无穷,文章都在里头。却一个不敢问,另一个不敢说。
骆思恭看着秋铣道:“大宝法王啊。西藏现在不是很稳定么,第悉藏巴虽然尊奉的是他们噶玛噶举的红帽系,但对他们黑帽系也很尊敬。”
他倒是听说了西藏派来进贡的使者抵京之事,但一来,年节前四方进贡来朝的多,比起暹罗、琉球、朝鲜以及南海诸岛等敏感地属国和湖南杨应龙等少数民族地区辖区,乌斯藏这几年算安稳的,并不引人注目。
二来,他这两天确实忙的厉害,若非今日蘩卿毫无预兆的被带进来,他也顾不上关注这些,一早晨打听乾清宫的事儿,都没着落,没想到秋铣也不清楚?
“难道,第悉藏巴这是想用兵前藏了?前藏是黄帽子格鲁派的地盘,”骆思恭想了想,随口猜了两句提点秋铣,“他们打就打,主要是对青海方面有顾忌。青海不是格鲁派的地盘么!难怪召见许国。你忘了头两天,皇上还给谁下旨了?”
“李光先!”秋铣哦了声,“哦哦哦,原来这么回事。”也给骆思恭送个好处,“难怪这李化龙上蹿下跳啊,原来是急着立功了!你那好兄弟。”
骆思恭唏嘘一叹,“维清不容易。”就这一句,打住,才蹙眉道:“这都国家大事,皇上找沈蘩卿什么事?她身上可带灰,这时候见驾,”下颌指指里头,眼里意有所指,“不合适吧?”
“嘿嘿!”秋铣歪嘴笑乜着他,挑着眉一脸早知如此的坏笑,凑过去道:“我可告诉你,老小子哎!你可收敛点。甄贵妃昨儿可给你上眼药呢。现在,你的闲话可都传到御前了,保不齐,哪天就能灌进皇帝耳朵里。勾搭御前女官,”看看里头,以目示意他,“皇上看重沈蘩卿,你瞧不出吧!那是你眼瞎。记住了,不要脑袋还是不要屁股了?”
骆思恭不是没想过这个,但还是更新页问虚的笃定,秋铣这一句就让他方寸大乱,揪心的不行,蹙眉道:“啧,什么话!我关心她,那是亲戚的情分啊。”话说的一个样儿,脸上的愁闷又是一个样儿,“啧啧啧”的好几声。
换了秋铣一个欲语还休的大白眼,“作死的货!”终究还是告诉他了个极其机密的消息:“听那意思,噶玛噶举的想收拾格鲁派。现在似乎三娘子有点镇不住场子了。青海乱起了,皇帝的意思,跟许国商量,想动西海的流寇。也不知道怎么,就能跟谢家有关系呢?沈蘩卿,好像她能对付格鲁派的老和尚。”
“扯呢么!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秋铣摆手,又道:“我不知道。你最好快点通知页问虚,那老和尚说,沈蘩卿能解皇上身上的毒。他们好像有个什么,什么法,反正挺神的,咒术。皇上动心了。这事儿跑不了。”
骆思恭的心里像猛地下起了冰雹——什么!
里头皇帝先问了蘩卿和阿旺济扎谈话的具体内容。
蘩卿一五一十的答得十分详细。
话毕,皇帝和申万年、许国都陷入沉默好一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