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突然阴雨绵绵了起来,一个尚不完整的秋天,忽然变得狡猾湿润。
她知道江际扬为什么打电话,中秋快到了。
江依依本来就不过节日,最近的一次还是六年前的情人节,而这几年唯一接受的节日气氛,就是柏岛分派的节日礼物。
让她高兴的是,因为她不吃月饼,汤小柏给她的是现金,她每次都拿这笔奖金去买鸭脖卤味,就很心满意足。
“啊啊啊啊啊!”储筱望是叫着进来的,江依依正在办公桌上拿着平板画画。
“是不是暴富了?”她不咸不淡。
储筱望扑到她的面前来:“你可真是我的小祖宗!我这个月一定涨工资了!”
窗外还是细雨缠绵,江依依望了望桌上的仙人球:“要不……我炒了你?”
储筱望把江依依从上看到下,越看越满意:“我愿意抱你一辈子的大腿。”
江依依学着邵思琪,翻了一个完整的白眼。
“《红禁》要被翻拍了!啊啊啊啊啊!”
江依依只关心一点:“多少钱?”
储筱望激动地伸手比了一个数字,说道:“具体分成汤社长还没说,但肯定是大投资,我听说……男主人选已经在联系kaun了!”
江依依的眉心跳了跳:“那不是个韩娱歌手吗?”
“你书里的是个超级大帅哥,形象上,那边觉得kaun比较贴合。”储筱望的眼睛迸发着光芒,“他做歌手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早就转型当演员了,你还别说,大热韩剧,他的表现也可圈可点,这些年也在往我们国内发展……”
江依依摆摆手,她对这些没兴趣:“随便,你去谈吧,别改得砸我名字就行。”
“那如果他们想要和你这个原作者交流……”
“加钱。”
储筱望推了一下眼镜,看见江依依又继续画画了,是一幅温馨可爱的简笔仙人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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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一把浓烈红伞,江依依带着墨镜站在微雨里,路上水光朦胧,她坚持穿了一件针织白裙,长袖掩到手掌,颈上是一条纤细的鲜红网纱,她往学校走着,那一抹烟雨里的红色便往身后飘远,它似乎永远不会被伞外的丝雨打湿,横在湿润的空气里,挑动着路人的眼睛。
她走得安静,红色却喧嚣不止。
黑色短靴踩在公交站台下,等了一会儿,对面的小学也就放学了。
她不止一次地想,江彬遇到她这么个姐姐,真是上辈子做尽了好事。
孩子们长得稚嫩,眉目天真,江依依等了很久,才在六年级的放学队伍里,看到了一个脱颖而出的大个子。
他长得壮实,皮肤是小麦色,夏天被沈清玦带去打篮球,晒黑了些,他看上去并不稚嫩,面孔上,有种与带队老师相似的老成。
也有一种脱离于规范之外的粗野之气,很健康,很自然的粗野之气。
他在门口停了停,望到红伞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欢欣不显现在脸上,只晃晃书包,朝江依依走了过来。
“江彬,你是不是觉得上学特无聊?”
他要拿江依依的伞,但江依依不给。
“不无聊,你钱都交了,我得都上掉。”江彬走在她外面,只高到江依依的肩头,粗硬短发都是竖在头上,蘸了白色的雨珠,像是结了雪。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江彬又去拿伞,江依依还是不给,他皱了浓密的粗黑眉毛:“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撑?”
“别破坏我的整体造型。”
江彬收了手,从书包里翻出一盒酸奶:“给你。”
“这次是什么口味?”
“芒果,单周是草莓,双周是芒果。”
“芒果的好喝。”
“上个学期课间还是发桑葚味的,这学期就没有了。”
“是我给校长信箱投稿了,桑葚的实在难喝,再喝下去祖国的花朵就没有脑子解二元一次方程了。”
“怪不得。”江彬笑了一下。
江依依心安理得喝着儿童酸奶,扭扭脖子,在往校门口涌去的人流里,和江彬逆流而行。所有的汽车都停在了昏沉街道上,附近的交警每天准点在校门口疏解拥堵交通。
“我听说你只考了98分。”
“错了两个题目。”
“怎么搞的,我可是一直名列前茅,次次满分的。”
江彬看她一眼:“小白哥说你五年级就听不懂数学课了。”
“他骗你的,我从小就是学霸。”咬着吸管,江依依墨镜里的街景笼罩着默片气息,“那种一个题目做出七种解法的学霸。”
吸管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红唇印记,她勾唇一笑。
雨水里的汽车似乎每一辆都是相似的,在雨刮器的高频转动里,从挡风玻璃上流淌下来的痕迹犹如一条蜿蜒的动脉,楚陶然握了握方向盘,看到了一条飞扬的红色丝带。
每次看到她,她都是披散着头发,浓密的卷发里,一张兴致恹恹却瞬息就能声色灵动的脸,但一切,似乎随时都可以轻易地在发丝里隐没。
她近于完美的笑容,是他一眼可见的空洞。
周塔塔在后排轻轻敲了敲窗子:“我好像看到依依了……”
楚陶然没有说话,沉默的目光还是看着把酸奶盒扔进路旁垃圾桶,转而拽着男孩书包飘带的江依依。
“依依的品味真好,衣服好漂亮,下次有空,我一定要问问她常买的牌子。”周塔塔的目光追随着江依依的声音,“就像一张画一样,真有艺术气息……”
楚陶然看不见那个小学生的模样,只是看着身高,觉得不是一个低年级的小朋友。
走路的姿态也不是孩童气息,透着一种成人化的老练。
但他确确实实背了一个书包,脖颈上也明晰地飘着一条红领巾。
“画集联系好出版社了吗?”他问。
“收集了一些资料,但国内对于画集的出版……我觉得并没有多么成熟,和我在法国的期待有些差距,暂时的备选有华美、江河、格集、柏岛……”
“柏岛。”
“啊?为什么?”周塔塔看过柏岛做过的几个画集项目,觉得这可能不是柏岛的强项。
“乔惜在柏岛。”
那二人的身影在人行道上消失了,楚陶然也随着交警的吹哨,缓缓压低了油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