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纵一连在画舫上待了四五天,一直都无事可做,整天就是和自己的小徒弟这儿跑那儿跑的。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船上竟然还来了两位贵客。
“洛霜!”
萧纵站在船边,今天难得出了个大太阳,他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看着天上的日头。
“京墨。”
“嗯?师父,有什么事么?”
赵京墨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吊杆,正想着怎样才能让鱼上钩。
“师父教你一句话。”
“师父说。”
“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直视的,你知道是什么么?”
“什么啊?”
赵京墨很好奇的看着师父,师父总是在想到了什么的时候会给他说,很多时候大道理都是莫名其妙的,不过慢慢的他总会了解的。
这些,都是时间的问题。
他的大师兄已经跟他说过了,这就是做师父的境界。
“一是太阳。”萧纵指着天上的日头,“因为看久了,会伤害眼睛。”
“还有么?”他见萧纵似乎是话里有话还没说完,趴在他身上又问。
“人心。”萧纵在他胸口画着,“你不知道一个人的心什么时候就坏了,有时候,连自己都是看不透的。”
“嗯。”赵京墨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他站起身来绕着自己头道,“可是师父,我还是不知道这没有饵的直钩怎么钓鱼。”
萧纵不是让他学姜太公钓鱼,让他静心,那样的后果他不敢想象。
赵京墨的性格本来就沉稳,心思也是活络,要真是静下来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很可能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了。
赵京墨要活跃,而不是像苏怀锦一样的沉静。
“想知道?”萧纵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你是真的想知道?”
“肯定是真的想知道的啊!”赵京墨不理解师父心里的那些小算盘,又问,“师父是要我记住刚才那两句话了,才肯教我这个直钩怎么钓鱼的么?”
“两回事。”萧纵道,“你记住就好了,总会管用的。
把吊杆拿起来。”
“做什么?师父,那是好不容易砸出来的冰窟窿,你现在是要我放弃么?
冬天的时候鱼在水里少食物,如果放饵,肯定是很快就钓上来得。
可是师父这样做,不见得吧?”
“本来就没指望你钓上来。”萧纵笑着,将那直钩用手一捏就成了弯钩,“现在呢?能钓么?”
“有食物的话能钓上来。”
“没有食物就不能钓呢?”
赵京墨摇了摇头,“不能,至少,我是不能的。”
“那师父给你讲个故事。”
赵京墨搬着小板凳坐了过来,“从前有个书生,他家里很穷,他母亲生病了,大夫说吃了河里的鱼熬的汤病就能好了。
那个男孩也就跟你一样大,大冬天的,他买不起鱼。
于是,他到了江边,挖了一个洞,将自己手腕割破了。”
“然后呢......”见萧纵不说了,赵京墨脸色难看的望着他。
他看着画舫边上的冰块微微发愣,脑子里想的是自己要不要也这么试一试。
“然后,他成功钓到了鱼,他娘的病也治好了。”
“没用鱼钩么?”
“没有。”
萧纵望着他,想等他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赵京墨还没想明白,他要钓的鱼却已经上钩了。
“先生说的这个故事倒也是有趣。”
来的人有点面瘫,不会笑,赵京墨见到他之后就站到了萧纵身后。
萧纵慢慢站起身来,“在下南玄,这画舫是家中兄弟的,您是,他请来的客人么?”
“是客人,不是请来的。”洛霜冷冰着一张脸,语气倒是很温和。
“京墨,看茶去。”
萧纵拍拍还傻愣着的赵京墨,赵京墨看看师父又看看那人,跑到船舱拿了茶盒才过来。
“那是我小弟子,怕是让客人见笑了,他性格就是这般。”
“嗯。”洛霜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讨小孩喜欢,“许是我吓着他了。”
他喝着茶,看着远处飘散的白烟,“先生,不是本地人吧?”
“走到哪哪就是家,不知道哪里是本地,哪里不是。”萧纵淡淡的说着,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跟这画舫一样?”
“是的。”萧纵淡然笑着,“怎么称呼?”
“洛霜。”
“嗯。”萧纵点点头,“溯京来的?”
不应该啊!
如果卫昭业下山了,山上那边会给他传信的,洛霜不应当是守着那二世祖的么,怎么跑自己这来喝茶呢?
“南玄先生果然是会识人断相啊!”
“你认得我?”
“几年前忽然销声匿迹的南玄,陛下可是好找了一阵子,最后没办法了,这才没找的。
说是少年英雄,看人准到这等地步。”
“陛下?”萧纵愣。
“嗯,指柔说的。”他点点头,“茶还挺好的。
他说他能有今日的殊荣,全是靠先生当日的一张金嘴预言。”
“怕是记错了吧!
我很少去溯京的,这些年也一直在山上待着,很少出去。
洛将军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宫里的那位我当真是不认得,听人说是白云观出来的?
白云观的名字听过,可我不是出家人,虽然名下弟子众多,但是我还真没这个想去的欲望。”
“那先生,再继续和弟子说说刚才的故事吧!
我听着,船上的歌舞很好,看得出是用心教养的结果。
只是,溯京也很多,见得多了,也就乏味了,看着你们弟子二人交谈,反倒是更加舒服。”
“只盼洛将军不笑话在下这山野村夫,说的故事是上不得台面的就好了。”
“不会,有趣的狠。”
赵京墨没看出来,他觉得哪里有趣了。
这个大个子一直是板着脸的,不像是他师父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至少不是冷的。
“我刚才说到哪呢?”萧纵挠着头发。
洛霜无疑是个很好的听众,在赵京墨还没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的时候他开口了,“讲到书生割腕钓鱼,母亲吃到鱼,病好了。”
“对,就是那里。”赵京墨还是发着愁,“师父,你是想让我在身上划一条口子下去钓鱼么?
师父,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