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干嘛?”从隔壁班里走出来一个女生,看着趴在栏杆上的岩川问道。
这个女生的名字叫做时楠,是岩川的发小,从小长大,从小学一直是一个班里的同桌,虽然到初中分开了班,但是彼此依然有联系,有什么伤心或者欣喜的事情都彼此分享。
别人会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但是他们确实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像是树叶与树干,像是山川与河流,我们只是互相倾诉,互相成长。我们的模样不同,生活也不同,故事也不同,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啊,也没什么了。”岩川看了看她轻声说道。
“不会的,我觉得这次你闯的祸不只是这些。”时楠说。
“为什么?”岩川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她说。
“直觉,对,就是直觉。”时楠将额头前被风吹扬着的头发轻轻撩到耳朵后面,看着岩川,她的直觉其实是因为她看到了岩川此刻的难过。他每次犯错都会再和老师顶嘴,然后从办公室里怒气冲冲地跑出来,哪会有现在这样,一个人趴在栏杆上独自叹息。
“是的。”岩川深呼吸了一下,说道。
“怎么了,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时楠担心地问道。
岩川将昨日的情景告诉了时楠。
然后也将自己对诺子的愧疚和怜悯也表达了出来。
对那个女孩无限的愧疚,无限的自己要承担责任的愧疚。
那些愧疚化作清晨的泉水闯进时楠的耳蜗里,顺着全身的血管涌入,最终抵达心脏,让她的心咯噔地响了一下。那个响声,震碎了她与岩川每个放学一起穿过一大片一大片的梧桐叶垂落下来的树荫,变成一地散落的染着阳光的斑驳点迹,穿破了无数个放映着曾经的日子里的幕布。
那些愧疚,最终会变成爱吗?
躲在树丛里的蝉提高了嗓音,对着蔚蓝的天空撕裂地吼着,可是连个回音都没有。
为什么树叶和树干就不能在一起?为什么山川和溪流就不能一起在夜晚的星空下倾诉美好的故事。我们从小一同生长过的,我们有着同样的故事,我见过你在阳光下的笑,你也擦过我的眼泪,你对我真的没有一丝感觉吗?
那些愧疚,最终会变成爱吧。
因为,你从没有愧疚过我吧。
时楠没有动作,双眼望着远方,两双瞳孔里承载着多年未雨的干涸。
“时楠,怎么了?”岩川自从讲完那些事情后,就没有再听到过时楠的声音,听到的全是漫天的蝉鸣,像是捅破了天际。
————
上课的铃声倏然间穿过无数片树叶,在沉闷的空气中来往穿梭,在阳光的射线下折叠,炸裂,变成无数条整叠好的信封,迫不及待地投放进学生们的信箱似的耳朵里。
操场一片喧嚣,狭短而又杂乱的影子向着楼道簇拥而去。
蝉鸣的声音变得稀薄。
“没事。”时楠眨了眨眼睛,轻声地向岩川说道。
之后就是他们的分别,岩川看着时楠跑进隔壁的教室,然后自己便又转眼望向远处的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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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子望着人群散去,自己也合上了书。
双眼微微闭起,太长时间的劳累挤压着自己的瞳孔。她活动了一下不久前刚刚拔掉针管的手臂,酸痛依然贯彻着自己的全身,连接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处细胞,使得自己的脑海也是忽然间地空白,没有一点儿可以呼吸的空间。
“你可以去上课了,不过左臂还是要慢点,注意一些。”三十多岁的护士一边说着一边收掉了诺子的三瓶点滴,点滴瓶子空空的,在她的手掌里咯吱咯吱地响着,“今天晚上吃完晚饭半个小时后记得再来打一次点滴,明天早晨也要来。”
“那什么时候结束呢?”诺子慢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用右手将那些书本轻轻塞进了书包。
“这个吧,最少一个星期你都得在这里打点滴,而且夏天就要来了,你的伤口如果不即使消炎,会很容易感染的。”
是啊,夏天就要来了,那些女孩就要穿起自己白色的裙子了,凉凉的,清爽的,纯洁的。诺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忽然又抽泣了起来,白色的纱布紧紧地缠着自己弱小的胳膊,伤口处依稀有红色的痕迹。
护士看着诺子,心里也很难受,“不要哭了,一个月就会好的,至于疤,看你怎么保养了,所以一定要听医生的话,这几天不要吃酸的辣的,不要喝凉水,洗漱用温水,注意环境卫生。”
“那么,都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的父母怎么还没有来看看你呢?”
诺子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你的班主任也昨天也来看过了,也说了,凶手正在找,学校这方面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你这几天就不要想太多了,既然发生了,就好好养身体就行。”比起学校外面的一些门诊,这里的护士还是都比较善良的。
“那我昨天是怎么到这里来的?”诺子问道。
“昨天你昏迷了,被学校的一个男同学给背回来了。”
“那你看清他什么样子了吗?”
“当时是接近傍晚,屋子里还没来得及开灯,也就我当时在,我只看到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屋里,还挺有力气,他把你搀到床上后就离开了。我那时还以为他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呢。”说到这里,护士不禁扑哧笑了一下,但她又立马正经起来,“后来我才明白过来,那人有可能就是凶手呢!”
无声息的言语,无声息的海浪,在无边际的远方悄然流淌过来,轻轻触碰到了这里的海岸线,打碎了悬崖边上绿色水藻的睡梦,填埋了海滩上虾蟹们安定的洞穴。就这样的接近傍晚的时刻,诺子的生活,发生了彻彻底底的改变。
“不过那个人是短发。”
短发,干净,利落,白色衬衫,说话时的声音稍微沙哑,脆弱的也让人心疼。
“你好,我的名字叫岩川。”那个短发的少年,微笑着的面容,整个锐利的脸颊在阳光下变得温暖而又沉静。
是你吗?
是你宽阔如海的背吗?
是你背着我努力地跑着吗?
可是,我的伤口,也是关于你吗?
今天早晨的那个岩川,就是你吗?
可是,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为什么呢?
————
微风拨弄了一下窗外的树梢,撞到玻璃上随即消失了。白色的云缓缓地在天空流动,像是已经暂停了的音符,整个校园没有了声音。
不过那些蝉依然调高了嗓音——
白色的栀子花也在缓慢地盛开着,吐着白色的花蕊,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土。
热气也慢腾腾地在放低了的视线里升起,像是可以看得到的火苗,在平坦的大地里搅动着所有的不安。
夏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