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初中生来说,晚自习只是寄校生上的。但是从上个月开始,学校就宣布走读生也要上晚自习。班里有一半的学生都是走读生,这样一来,全班都要上晚自习的话,就不再会出现上个月前因为只有一半寄校生上晚自习而无人管理所发生的学生们无所事事的现象了。
学校方面当然是为了提高学生的成绩,多一些学习的时间来提高学生们的能力。
但是岩川当然不会上晚自习,而且老师每次一看到岩川没有在,心里也就平静许多。
记得第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岩川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岩川,这是上课呢,你睡什么觉?”班主任对着岩川吼道。
而此时班里许多模糊着的同学也都惶恐地睁大了惺忪的眼睛。
岩川抬起脸来,揉了揉眼睛,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不屑地说道:“老师,现在八点半,这个时间我在家是要睡觉了。”
“你每天就睡这么早吗?”
“对呀,不是老师说过嘛,好孩子要早睡早起。”
“可是,你早起了吗?”老师耸了耸,教室里忽然全都笑了起来。
“那还不都怪你们这些老师给我们布置的作业,每天得熬到十点多,当然起不来了。”阿黄愤然地拍了一下桌子说。
“所以上了晚自习后,就没有作业了。”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那我也不上。”岩川说完,继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随后老师开始破口大骂。
晨洛坐在角落里,双耳塞着耳机,翻着课本,没有理睬他们。他习惯了岩川,习惯了阿黄,习惯了死脑筋的班长和班主任,习惯了这个喧嚣的教室。对于别人来说,他确实是个安静的人,不过对于岩川和时楠来说,他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依然跟着成绩垫底的岩川阿黄他们一起逃课的晨洛,成绩却一直是班里的第一。
所以每次他们几个犯错的时候,他总会被老师“照顾”。
所以老师每次批评岩川的时候总会说“你看看人家晨洛,你再看看你,同样是捣乱,你哪怕考个前十名啊,要是那样的话,你想怎么捣乱也行啊”之类的话。
之后的日子班里除了岩川、阿黄和晨洛,其他的都在上晚自习。
而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护士轻轻拍了拍诺子的手背,诺子那嫩得出水的手背随后露出了青色的血管,细细的,像是春初的青竹一般,那样富有生机。
那只冰凉的针管再次穿过诺子轻薄如纱的皮肤,朝着血管刺去,诺子闭着眼睛,但她仍然感受到那针扎的疼痛,像是每个黎明之前的黑魆,狂风扬起柳枝抽打在满是沟壑的墙壁的感觉。
护士叮嘱了几句,就坐到了窗口那里玩起了手机。
诺子望着窗外,天空已经被黑夜侵占,只剩半个月亮和几颗星星在夜空里渐渐模糊着。白天的蝉声已经消失,草丛里传来的是蟋蟀的斗嘴声,清晰而透彻,在宁静的夜里吐露着心声。
手机里刚刚打来的电话是诺子的父母,他们告诉诺子说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忙,明天来不了。虽然言语中能听出父母的急切,但是诺子也没多说什么,她从小也就习惯了家庭的孤独,虽然家庭的条件优越,但是她始终和班里的其他人融不到一起。
她从小就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玩具,但是别人会说她炫耀。
她后来不这么做的时候,别人又说她自私。
她自己觉得,全是因为自己,自己的孤独,自己孤僻的性格,没有人会接近自己。
甚至,就连自己已经住院的消息,班里都没有人理会。
渐渐的,她也不爱和别人相处了,不管是恶劣的,还是善良的。
就好比头顶的夜空一般,那么多星星亮着,彼此都互相闪着光,互相照射着。在角落也有一颗星星,但因为身旁空虚地全是黑暗,加之乌云也时而遮住,它渐渐地黯淡着,被这些无情的沉默一点一点消磨着。
好想再一次,你再背上我,穿过傍晚时脚下稀疏的花丛,穿过散去的人群,穿过那些不明白孤独的人的心海。
让我再感受一次,被人呵护的感觉。
其他的,都不重要。
————
“你怎么来上晚自习了?”时楠从学校的超市出来,一头撞见了正要踏进超市的岩川。
“啊,没事,想上了。”岩川说道。
“你不是一直都不上吗?”
“家里今天没人,自己在家也没意思,所以就来了。”
“哦,那你要买什么就快点吧,马上就要上课了。”时楠和岩川挥了挥手,告别了。
岩川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镇的矿泉水。
然后便在操场上开始疯狂地奔跑,在黑色的夜里,在人影稀薄了的路灯下。
闷热的天气让他的毛孔很快冒出了汗珠,白色的短袖在岩川的前胸和后背紧贴着,继续装载着额头与脸颊流淌而下的汗水。
他止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然后将那瓶冒着冷烟的矿泉水朝着自己刚刚被汗水湿透的头发倒去。
剩下一瓶他直接朝着自己的嗓子灌了下去。
——
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封冻了千年的冰山朝着我的胸口猛烈地撞击,数以万计的锋利的雪花扑进了我的头发里,顺着我的头皮,和我温热的汗水相互碰撞。
我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或者寒冷。
但是我却浑然地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被关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没有人可以看得见我的四肢,没有人可以听得到我的呼吸,我的呼喊。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有一丝像寺庙里的鼓击声,回旋在我脑海里,震颤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诺子,当初的感觉是不是也这样?
岩川的眼眶泛起了红色。
————
“护士姐姐。”诺子用右手指着头顶的点滴示意她,“该换药了吧。”
“嗯,对,差点忘了。”护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忙着朝诺子走去。
晚上八点,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十分钟。
亮着白织灯的教室,开始三三两两地发出着背课文的声音。嘈杂的声音里夹杂着困倦,在漫漫长夜里拉起悠长的影子,没有边际可以消退,也没有暂停的时光可以遏制。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永无止境地,攀上你的窗台,走进你的心房。
诺子的眼皮开始酸了,她转过脸来想把护士叫来陪她聊会天,可她张了张嘴便又沉默了。
操场里,依然是沉默着,依稀可以听得到晚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休止的黑夜,无休止的点滴瓶里的白色气泡,无休止的孤独。
——
这时,医务室的门忽然被推开,咯吱开门的声音很微弱。
“啊,同学你怎么了?”护士忽然提高了嗓音,将一切在午后的阳光下平铺好的平静瞬间捅破了。
诺子转过目光。
那个白色衬衫的少年,利落的短发,宽阔的双肩。
疲惫的双眼,湿漉漉的头发与衬衫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无助。
那些脆弱得像被风一吹就散去的沙子一样的故事。
这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