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走后,我拿出一本新的素描本,在封面上写上《我的哥哥和我》,回想这几天,哥哥一直在我的梦里出现,而更遥远的童年,他何尝不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呢?
哥哥说:树虽然很高,但我们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在茂密的树杈上,长得像双胞胎的男孩和女孩,坐在树杈上张着大嘴巴在笑着,后面是巨大的火红落日……
哥哥说:快跑,只有跑得最快,风才会让我们登上它的跑道。在空无一人的田间小路上,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和女孩,开心得笑着,跑得衣裙飞扬……
哥哥说:不要怕它,它丑陋只是为了隐藏它那颗容易被捏碎的心。俩个长相一样,脸色脏兮兮的男孩和女孩,坐在五彩斑斓的毛毛虫身上,跳着,翻着跟斗,毛毛虫丑陋的脸也笑得很温柔……
哥哥说:上课要认真听哦,只有学习好了,功课做完了,爱怎么玩,才可以怎玩。在次序凌乱的教室里,两个同样表情的男孩和女孩坐得端端正正……
哥哥说:别去,湖水不会因为你哭,而忘记吞噬你。男孩牵着女孩的手站在平静的湖边,男孩指着远处,化成巨浪的怪兽正张着血盆大嘴伺机而伏……
哥哥说:不要害怕,就算装腔作势也要让他们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两个半大的男孩和女孩插着腰,怒气冲冲的对峙着一群高出一头的男孩……
到了中午的时候,才记起来要打电话收快递,边吃面条边看这《奇鸟行状录》,脑中却老是徘徊着那个梦魇的场景,鱼刺在喉,吞吐皆痛苦,与其如此让人无法消化,索性就画了下来。
屋里男女欢愉扭曲的的身体,屋外女子恐怖变形的脸庞,身下红色的血流了河,痛苦的情绪化为大半页的红色,河中有猫咪形状的动物在行走,树枝上黑色的发条鸟,声声拧着发条,一圈一圈的飘在空中,背心男孩坐在发条上面,捂着脸不忍看着眼前的一切。
画完这诡异的画面,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它压到书下,继续画《我的哥哥和我》。
哥哥说:有了好朋友一定要开心的笑,可以笑得很大声,这样就不会在树林里迷失方向。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孩子坐在树林里的木桩上咧着大嘴欢乐的笑着……
哥哥说:做错事情的时候,就勇敢去承认,不要让它成为晚上的噩梦。小女孩傻傻的站在砸破玻璃的房屋门前,看着其他同伴作鸟兽散……
哥哥说:忧伤的时候去奔跑,风会擦干你的泪痕,泪会带走你的伤心。小女孩在湖边跑步,泪水在身后飞扬,化为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哥哥说:喜欢的东西就去学,不知道它哪天会变成你手中的一把利剑。小女孩的大大的书包里,语文数学美术英语全部在半空只飞舞……
哥哥说……
“别画了,脸都贴到纸上了,你想得近视吗?”不知什么时候河童佐罗走了进来,他手里拿了画框,看着我说。
我看着他重影一样晃动,轻轻的揉着眼睛,“到了我这个年纪,应该不会有近视了吧,要得也应该得老花吧。”
“那好,戴好你的老花镜,看看我配的画框,合不合你意。”
我看着他把哥哥的相框拿钉子钉在了爸爸的边上,小小的相框,挂在至亲的家人边上,像是大人牵着小孩的手,一家人其乐融融。
我点点头非常合意,“不知道,以后谁会把我挂到墙上。”
“放心吧,会有人把我们一起挂到上面去的。”
我抬头看他,真好遇上他笃定的眼神。
我刚想说,你怎么这么早就来啊。他却开口了,“换衣服吧,我们准备走了。”
“准备走?去哪里?我还没睡午觉呢?”我瞪着眼睛看着他。
他哈哈笑了起来,把手腕上的表抬起来放到我眼睛面前,我吐了一下舌头,已经快六点了,哈,这时间过得完全就是被偷走的。
“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在走?”
“现在哪还睡得着啊,等下早点回来就是。”
“嗯,那好,去换衣服,我等你。”
换上了昨天买的黑色蕾丝背心裙,米色的小腰带,米色的细高跟鞋。从来就不喜欢身上有太多色彩,加上栗色的长发,已经有三种颜色了。化了点淡妆,粉底睫毛膏眼影腮红唇彩一样都不能少,至少不会让人发现蛰伏工作一天的疲倦。我怕他等着不耐烦,从卫生间的窗口向后院张望,他正很认真的看着我摊在桌子上的画纸。
我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似乎已经把自己收拾到最好的状态,我走到门边,轻轻的叫他:“好了,可以出发了。”他并没有抬头。
我悄悄的走过去,他看得并不是我和哥哥的画,而是被我压在最下面的那张梦魇,他像是失了魂一样,并没有发现我的靠近。
我把那幅画卷起来放在一边,说“只是个梦魇。”
他仿佛才从禁锢的空间释放,若有所失苦涩的笑着说,“至少能梦到我。”
画面那么模糊扭曲,他竟然能看出里面有他?我着时是吃了一惊。
他把桌上的书稿笔墨颜料仔细归拢抱在怀里,说:“若晚上刮大风下大雨把你的心血搞坏了可不得了。”
我乐颠颠的跟在他后面进了里屋。
他放下东西转身,像是突然发现我似的眼前一亮,“你今天化了妆啊。”
“怎么啦,和没化妆,反差会很大吗?”
“还好啊,更漂亮倒是真的。”他围着我转了一圈说,“果然还是穿黑白简单的衣服最好看。”
他抬起右手示意我挽着他的手臂,他今天虽然也是穿着白色的polo衫,但下面穿着卡其色的休闲长裤,同色的轻便跑鞋,和之前吊儿郎当的穿着比起来,显得更稳重和深沉了许多。
来到文静宴宾的酒店,果然是气派高档,电梯直达顶楼的餐厅,文静穿着艳丽的大花连衣裙在电梯口热情洋溢的迎接客人。
看到我和河童佐罗挽着手进来,文静马上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把我拉到边上,轻轻的说:“我叫胖子来接你,怎么你和他来了啊?”
“胖子,没来啊,怎么他来接有区别吗?”
她狠狠的骂了声,“死胖子。”然后又死死的看着我,“你怎么今天穿着像个黑寡妇啊?”
我大惊失色的捂着嘴说,“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你昨天没交代,我还真的没注意这些规矩,我马上回去换,可以吗?”
“算了,算了,你不是黑的就是白的,都一样。”她回过头,看一眼正和老张聊天的河童佐罗,说:“我问过老张了,这次有蛮几个钻石王老五来,到时我帮你介绍一下。”
“别玩了,开玩笑归开玩笑……”
“什么别玩了,今天和周承穿得这么登对,是不是……”
“文静……”老张在不远处招着手唤着文静,文静回应了一声,看着我欲言又止的像个花蝴蝶飞到了属于她的那多鲜花上。
此时电梯门又开了,只见胖子牵着一个身材娇小长像清秀的女孩过来,他看到我高兴的说:“老大你早来了啊。”
我看这身边除了那女孩并没有其他人,问:“金秀呢?”
胖子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马上又笑呵呵的说:“这是娟子,我和你说过了。娟子,这是我老大,你叫她秋月好了。”
娟子马上往胖子的身上又贴了贴,娇滴滴的看着我说:“秋月姐好。”
果然是个巧笑嫣然可人儿。我看着娟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心底无名的哀伤。
胖子说“什么姐不姐的,叫秋月就可以了。”
我说:“应该叫阿姨吧,周伟强叔叔。”
“叔叔就叔叔,现在女孩都流行找个叔叔。”胖子有点恬不知耻的傻笑。
“金秀呢?”文静走过来看着胖子说:“这位是?”
“你的继承者。”我咬着牙细声的文静耳边说。
“是啊,我怎么把金秀给忘记了啊,太不地道了吧,今天怎么说也是我结婚啊?”文静又故意抬高声音对着胖子说,“胖子,你没叫金秀吗?要不我打个电话给她还是你去接她一下啊?”
胖子有点不知所措的望向我身后,一个人的手臂轻轻的搭在我肩膀,我抬头看是河童佐罗,他朝我摇摇头。我恶狠狠的瞪着他,果然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早上还吃着金秀做的早餐,晚上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文静看到了我和河童佐罗的小动作,不屑的说:“周承,人家周伟强找个上大学的年轻女人,以你的条件找个上幼儿园的绰绰有余吧。”
幼儿园?什么意思?我抬头看河童佐罗,他尴尬的笑着,低头对我说:“她是在讲她自己呢。”
我若有所悟的哦了一声。
“你哦什么哦啊,秋月,我问你小绵羊呢?我不是昨天交代你,要你叫他一起来吗?”文静问。
“啊?”我吃惊的看着文静,她跳跃式的提问,让我有点找不到方向,“你结婚又不是我结婚……”
“说曹操曹操到了。”河童佐罗轻轻的说。
电梯门开了,杨辉和一对看似气色不错的中年夫妻走了进来,老张和文静迎了上去热情的寒暄。
杨辉眼睛越过人影,看到了我,笑着走了过来说:“盈盈,你也在这里,这么巧啊。”
我点点头,“是好巧啊。”
文静在他身后说:“什么巧不巧啊,以前轿子抬都抬不来,今天倒是不请自来,还是秋月你的面子大啊。”
杨辉不好意思的说:“我主要是来蹭饭的。”
文静把我介绍给和杨辉一起来的夫妇,“这是谢盈盈,我的好朋友,刚从日本回来。这是杨辉的父母。”
我毕恭毕敬的鞠了躬,“杨先生杨太太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杨辉的父母连忙还了礼,杨先生看了我几眼说:“谢小姐,好面熟,我们在哪里见过面吗?”
他太太用胳膊捅了他一下,低声说:“不是在你儿子的房间里那本杂志上的照片啊?”
杨辉在边上尴尬得脸都红到脖子上了,杨先生恍然大悟,“是啊,是啊,真人比照片更漂亮。”
我也尴尬笑着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