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敲山震虎之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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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有妇人,岂无长舌,世无男子,谁有刚肠。【高品质更新】树大枝分,瓜熟蒂落,此语应非是义方。聊书此,要□惩鉴诫,不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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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春这几日忙得有些心力交瘁,他不善于应酬,却被苏端铭带在身边,迎了官员接了商朋敬了亲友,一身疲惫地回到东院,还要敬着柯氏与朴氏,心里累得着实慌。
以前是一直憋着,如今孪生兄弟韶春来了,自然是吐露些苦水。
韶春实在想不通,继春怎会落到这样的田地,认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四婶是个礼佛之人,平素极好说话的,你怎么就不能讨了她的欢喜?有她在四叔面前说话,还有何难事?”
继春认为大家说起来这事轻而易举,只是自己行来却是如负万钧,实在是有心无力。“母亲是个好说话的,只是秀娘……”他在兄弟面前,说不出朴氏多少不好的话来。
韶春一听他提到朴氏,不免讥笑道:“她?你可真重情。当年她与柯氏那一出,闹得你我还不难堪吗?说到底,在你心中,倒是她比姨娘与我还重呢。难怪。”
继春无以为答,他是个内敛的,不善于辩解,面对兄弟咄咄逼人的质问,知道自己找错人说话了,于是手里拿着刻刀,想关起耳朵来,静心去雕刻。
韶春却不容他逃避,继续挖苦道:“你也真行,我刚进屋时,还装模作样问我姨娘来否?我告诉你,她倒是巴望着来瞧你一眼,偏偏那位不许她出那小杂院半步。”
继春一脸颓败,半晌,道:“我对不住姨娘……”
他当年成亲时,柳氏特意派人去东屏请桂氏来,结果柯氏与苏端善来了,桂氏被留在南江府。柳氏小声道:“二嫂,桂姨娘怎么没来?我虽坐了主位,到底是继春成亲,她也该来看一看。”柯氏抢白道:“来做什么?她不过一个姨娘罢了,又不是正室母亲,这里连我都没位置,还有她的?四弟妹,你这做的好事真正是有好报啊,给你二哥弄了个妾,你瞧,如今继春还不是叫你母亲?”
提到桂氏,这便是柯氏对柳氏极大的不满了。而继春最放心不下的是生育自己的姨娘,那也是个软性子,偏偏没个好命的。继春与韶春少年时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若自己的生父是求子心切的苏端铭,那该多好啊。Www..Com
可是,这个如果也只是假设,永远成不了事实,而韶春,也只能羡慕继春能到过继到南江府来。他拉着兄弟道:“你是不晓得,朴氏如今一年比一年老,也一年比一年刻薄了……”
继春听了,心思低沉,无助地看着兄弟道:“那,那爹,不是,我是说二伯父呢?”
韶春认为继春真是死脑筋,这么多年还看不清楚身边的事。“你现下在这里还叫他爹?指望他,我看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依我说,你就是不知变通,在这宅子里,除了四叔便是你最大了,你何必畏惧于朴氏?一介男子竟然要听命于一个没见识的妇道人家,我看姨娘当年可真正是看走眼了,还指望你在南江府风风光光,能接她来过几日舒心日子,怕是只能做梦了!”
继春没想到兄弟不同情自己,还鞭挞自己,心里委屈,道:“我,我……”他觉得兄弟真是说话轻松,偏生自己是夹在中间难做人,谁个都埋怨自己。
“你也拿出些魄力来,前儿个来时,你说四叔要把家业让你接下来,现下你又怕这怕那的,有什么可怕的?四叔手下那些人管了那么多年,你只管张罗让他们办就行了,哪里有你想得那么难办?”韶春认为继春办事实在没有半分当家的魄力,早知如此,当所自己何必让了他过来?这个不争气的,竟害得自己与姨娘在南江府失望这么多年,眼巴巴地等着他来周济,结果倒好,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得了周端铭夫妇的欢喜。
韶春心眼多,能说会道些,在苏端铭面前,更是将继春衬托得低了三分去。继春在这个孪生兄弟面前,只觉得愧疚得慌。当年从他二人中选一个过继过来,继春怯懦,而韶春性敏些,桂氏生怕继春留在南江府柯氏鼻子下受更多的罪,加上继春身子差一点,她自然疼受继春些,于是跪在柯氏面前磕了半天的头,求了好多天,柯氏那边点了头。韶春那时被桂氏说:继春体弱,需得到南江府去好好补一补,要是让他留在东屏,怕是受不了二太太的折磨一条命没了。韶春那时还小手足情深,虽然很舍不得这个机会,只是桂氏说:继春一旦过去了立足了脚跟,便会来接自己娘俩的。韶春信以为真,没想到十多年过后,继春是继春,韶春却还是在南江府做被柯氏挖苦的庶子,落在继春身上的盼望渐渐成了奢望。韶春对桂氏道:“姨娘,当年若是我过去了,我必能想法子将你与继春接了过去享福……如今,你可后悔?”
继春听到兄弟提到桂氏,他心里很难过,只觉得今生怕是有负姨娘之期望了。“秀娘性子执拗,我若与她闹下去,只怕也象二伯当年一般,这家就没法过日子了。”
韶春冷眼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兄弟,一把将他手上的雕件夺走,往旁边重重一磕,道:“你还什么好男不与女斗,我告诉你:无毒不丈夫,她对咱们不仁,咱们何必对她讲义?当年我就说了,那事你只需推到我身上便是了,结果你却惧于柯氏,竟是不敢……要不然,娶了陆家女,四婶焉会对你有芥蒂?陆氏性情温婉,岂会对你横吹眉毛竖瞪眼?这些,都是你活该!”
继春没在兄弟身上得到半点安慰与同情,只得到一肚子的怨怪与指责,心情更低落,便想回到茶器铺子里去雕些物件忘却这些烦恼。方要跨出东院门,就见到柯氏站在檐下冷眼瞧着自己:“四郎好尖的耳朵,好快的脚,这丫环才来,你那厢就听到动静了,真正了得。”
继春没头没脑地被她嗤弄着,愣愣呆呆地,小声道:“二伯母,我……”
幸好是旁边的丫环赶紧过来道:“四少爷,老爷太太那边请你过去呢。”原来是正院柳氏派来丫环让他过去,被柯氏截住了,丫环只说太太找,却不说什么事。柯氏觉得对方没把自己看在眼里,有心要寻事,偏生继春就过来了。
继春宁愿对着柳氏,不愿面对柯氏,见丫环是正院的,也不问到底是太太还是老爷来请的,赶紧拔腿就离开东院。
柳氏遣了人下去,缓缓开口道:“是我让丫环打着老爷的名义请你过来的,老爷他在前头书房里议事,而我这里有也一件事,不想扰了老爷,只与你说一说。”
继春见柳氏这会子说话神情十分严肃,少却了平日的和蔼,心就突突地直跳。“母亲有事只管吩咐孩儿便是了。”
柳氏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你那日送我与你爹到柳家,我很是开怀,只是连累你,竟中了暑气。”
继春恭敬地道:“这都是儿子份内的事。只是儿子身子骨弱,累母亲与爹忧心了。”
“你有几分孝心,老爷与我皆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只是你十妹年小,不太懂事,听说那日在东院冲撞了她嫂子,前些日子我已责罚她抄了百遍《训世孝弟》,你与秀娘也多担待她些,日后我拘了她好生习规矩。”柳氏缓缓道,目光落在了堂上的楹联上——
“以忠孝仁恕传家无大盛亦无大衰先世之贻谋远矣
于困苦艰难行善有厚德必有厚福后人之继述勉旃”
继春听着她在“训世孝弟”这四个字上头说得重重的,心里就有些惶恐。当初才到南江府,苏端铭也收了一个义子润春,便是指着二人教了十首训孝诗。此时他紧张地道:
“母亲,都怪儿子办事不力,十妹并不无错,请母亲莫怪十妹……”
柳氏略一点头,目光收回来,落在继春身上,打量着他瘦削身形,不知这些年对他格外的补养都喂到哪去了,竟是长年不见长肉,就好比他明知这一切是朴氏有关,却在自己面前不说朴氏如何,多少让自己有些冷心。
“我知你是个好的。只是,你十妹再有不是,得罪你们了,但需与老爷还有我说来。老爷外头事多管不过来,不过母亲我却是在宅中,现下既便不管事了,可是到底我是你十妹的母亲,总是见不得她被人传为话柄的。”
继春心里七上八下,是不是唯春将那日在东院闹出来的事儿说与太太听了?尤其是其中一句“你们”二字,也只能是自己与秀娘了。秀娘打了唯春一巴掌,太太要替她出气了?
他吓得一身冷汗直冒,又想解释,又不敢替朴氏求情,左右也不过说得这么几个字:“母亲,都是儿子的错,秀娘她……”
柳氏一听,便已知那一日原来他也知情,亏唯春还半点儿没提,本来只想让继春好生管教妻子的,这时也连带对继春有些生气了。于是,面沉如水地道:“秀娘是你坚持娶进门来的,这些年,我待她并不曾刻薄,一没要求她在席前备饭,二没要她侍候洗漱,所有的规矩我也不曾多让她做来,便是连请安这些事,能免都俱免,不曾摆了家姑的颜色与她看。我自问对得起她与你。”
继春一听这些话,已然明白柳氏今日来是为何了,赶紧要下跪,柳氏却制止了。
“如今外头的风言风语怕是一时难平息了,多少眼红你父亲,眼红咱们家的人,这会子就是看笑话了。母亲自己没教好唯春,怨不得谁,只是打骂皆可,却由不得人摆布她,诽谤她!”柳氏说这话时,慢慢地起身,已然是话到末尾,经收章了。
继春茫茫然然地走出来,脑子里闹哄哄的就是柳氏最后一句话:“母样有一件事一直搁在心里头掂量到今日,现下也不妨说将与你听:妇道人家七事最忌,你父亲曾教母亲一句诗,字字不忘:‘躬行其诫七,礼尽所从三。’继春,你与母亲说说,若有人犯了其一,欲待有其二,又或连三。你待如何?”
柳氏说的其一,顺舅姑;其二口舌,其三呢?柳氏没说,却是将话题拐到了如珍肚里的孩子。“如珍现下虽到我院子里,我能照料一二,只是毕竟她肚里的孩子是你的后,你也需得在意些,莫象前几个了。”
继春想明白柳氏话里意思后,大汗淋漓,腿脚发软,双目无神,踉跄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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