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样?”昼闫已经听得目瞪口呆,整个人如坠冰窖似的,遍体生寒。
原来这个楚先生竟然做了这么多,本以为此人不过是偷换了汝华公主的药,害得公主惨死宫闱,没想到……
三年前的骤变,从头到尾都是这个人设计的。
南魏皇族痛失两名公主,朝野大乱,战火四起,这背后都是因为楚先生的一双手,在背后推动。
如果不是明齐公主没有死,解释了当年的一切,他至今都还以为,那就是真相。
汝华公主疯病突发,杀了重病之中的明齐公主,皇帝夺回朝政大权,下令幽禁汝华公主在宫中。
楚先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给汝华公主治病的御医,王得了消息后,阵前急退,班师回朝。
可回到公主府,已经是人去楼空。
王好不容易见了小天子,入了皇宫。
看到的却是,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公主,面色苍白,鬓发枯黄,任谁也想不到躺在那里的是一个已经身怀六甲的女子。
所有的变故,加起来才不到半个月的功夫。
最可恨的是那楚先生,竟然把那碗断肠索命的毒药送到了王的手中,让王亲自喂给了公主。
痛杀爱人,那一碗毒药,不止害了汝华公主一个,还害了未及面世的孩子,更把王的一生也给一同葬送进去了。
栾子襄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顿时像迷失了方向,掉进了黑洞洞的悬崖下面。
没有出路,没有水,更没有光。
他这个时候,才回忆起了汝华死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破碎的回忆,被人强行黏合在了一起。
那一天……
百姓在议论,宫女太监们在议论,王公大臣也在议论,千百张嘴,众口铄金。
每一句都像尖刀一样,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可他要见到她,管什么疯不疯,又杀了谁,谁来劝也没有用。
在宫门前跪候了一整天。
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从暮色四合到清晨破晓。
皇帝终于松口,准允了他去探望。
传旨太监被他甩在了身后,追都追不到,一路上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日光晒在海棠花上的时候,他走进了被封的严严实实的宫殿。
空气中弥漫着医药味,苦的让人想哭。
一重重纱帐遮住了门窗,严严实实的不见一点天光。
榻前燃着红蜡,缠着锁链,她就那么气若游丝的躺着,双手却紧紧攥在枕头上,目光静寂的像是冬夜的海面。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感觉就像是握在骨头上似的,有些硌手,心口顿时就如同梗住了一根刺。
殿里殿外,天上人间的差距。
外头的人活在光下,呼吸自由,里面的身在地狱,苦苦煎熬。
她见到他的时候,眼底有光,一瞬间亮的不可思议。
身后有人推门进来,宫人在行礼,楚先生挑开了纱帐,手中端着一碗药。
被她打翻了。
那一瞬间,他听到了。
她说,我没疯!
他当时只当她是失了神智,到如今,所有真相都拼凑在了一起的时候,他才知道。
她是真的没有疯!
只是为时晚矣。
她最后一次求救,他没有察觉,一步错,步步错。
他亲手喂了那碗毒药,杀死了她,杀死了自己。
“王!”
昼闫大惊失色,眼见着他一口鲜血吐出,双眸都染上了一层猩红。
……
将军府。
门外一阵拉拉扯扯,似乎有人打了起来。
仇大仇二左右围攻,上前就挡住了闯入者的去路。
许狸急得挠头,连喊几句“让开让开让开”!
仇大仇二看的有意思,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动手动脚的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一时间,三个人话都没说完,就动起了手来。
从地上打到天上,飞沙走石,哗啦啦树叶掉了一地。
许狸终于醒悟过来,这两个人压根就不正常,讲道理这种办法,根本行不通。
他索性也不再废话,直接找准目标,飞奔了下去。
“咣当”一声,直接掉进了窗户里。
砸碎三个盘子,两个茶壶,踢翻一个凳子。
“殿下!太子殿下!”
许狸扶着被摔肿的腰,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白溪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要不是楚岚反应迅速,她都已经被砸成肉饼了。
“好哥哥,你这是怎么着你家大总管了?好好的一个人,逼得都要跳楼寻死了,报复社会了。”
楚岚把她往后拽了一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衣领。
白溪低头一看,忙捂住衣领。
破了一道口子,显然是刚刚被扯破的。
“去换下来。”楚岚推了她一把,指了指后边屏风,余光扫过许狸一眼。
白溪猫身钻进了屏风后,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贴着耳朵偷听。
有什么话还要背着人说?
许狸急成这个样子,定然不是小事。
“尾巴露出来了。”楚岚远远的回眸,似有感应一般,不偏不倚正对上了白溪的一双眼。
白溪……
默然收回了露出头的绣鞋。
转身回房,狠狠地关上了门。
……
“殿下,有要事!”
许狸指天为誓,重重的点头,保证自己不是有心闯进来的。
楚岚不轻不重瞧他,“讲。”
“百花楼中的伤亡情况有结果了。”许狸肃然严整了面色,一颗心跟着沉入了大海。
“已经调查清楚了,伤残三十六人,死亡十七人,临恪亲自去确认了三遍,确认里面没有贺燕的影子。”
百花楼这场火,本来就来的奇怪,如今最关键的贺燕,还消失在了这场大火中,下落全无,这实在异常。
最坏的可能,或许只怕是有人故意纵火,为了遮掩痕迹,不惜置百花楼中上百条性命于不顾,目的就是贺燕。
楚岚目光也跟着沉了沉,百花楼着火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就隐隐已经有了预感。
“纵火的人抓了贺燕,是冲着我们来的。”眉心一抹凉薄,楚岚缓缓勾了勾唇。
“丽京城除了太子府中的人之外,只有贺燕知道殿下的身份。”许狸暗暗着急,他就知道这个贺燕是个漏网之鱼。
现在好了,只能寄希望于贺燕,不会再次背叛了。
楚岚不言,目光若有所思的投向半空,唇抿如线。
许狸见状叹息了一声,“或许这个贺燕是个有骨气的,直接自我了断,保守秘密了呢。”
“他没有机会。”楚岚摇了摇头,修眉一扬,寒如剑光出鞘。
许狸疑惑的投去询问的目光。
“若是别人的话,贺燕或许还有机会自杀,可惜……”琥珀色眸子冷的越发剔透,楚岚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殿下是说,贺燕是被栾子襄带走的?”许狸面色一白,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沉郁。
好不容易藏了三年,没想到最后竟然毁在了这个时候,怎能不让人恼恨。
可是?
“殿下,纵火那天南朝的使团,还未到丽京城,或许贺燕不是被他带走的呢?”许狸心存一丝侥幸,犹豫着万分之一的可能。
毕竟谁也不想往最坏的情况去想。
楚岚却只淡淡一笑,眼底仍旧冷的彻骨,“想要不动声色入城的办法多得是,不能确定的事,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许狸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心思也逐渐乱跑。
他望了眼楚岚,欲言又止。
“送出去吧,秦家人派你来到孤的身边,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到了这个时候,消息总有泄露的一天,藏也藏不住的。”
楚岚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容不迫的瞧了许狸一眼,不染喜怒。
许狸泄气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底沮丧难掩,功败垂成感觉,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他就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栾子襄会突然查到了百花楼?
明明一切都藏的密不透风,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再者说,就算真的有哪里露出了马脚,栾子襄的动作也未免太快了些。
许狸抿了抿唇,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沉寂,与往日形象大不相同。
“好。”静默了许久,他只缓缓的说了一个字。
既然已经暴露,那也没有办法了,他不只是东宫的大总管许狸,更是秦家的儿子,一旦出了什么差错,谁也保不住谁。
命运这种东西,从不会给人自由选择的余地。
公不公平都是出生既定的,他眉心深拧,开口问:“殿下准备何时回南魏?”
“孤不会走。”楚岚漫不经心的抬头,下颌一抹雪色,带着几分凛冽的锐利。
“为什么?”许狸惊讶的挑眉,困惑不解,“栾子襄马上就要知道一切了,若是到时候,让他知道了殿下就是楚先生,丽京城就不再是安全的地方,就连整个北央,恐怕也再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栾子襄知道了殿下的身份,势必会闹得人尽皆知,到时候盛宣帝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三年前就死了,而现在的太子,不过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假货,只怕震怒之下,定然会倾尽全力,广布下通缉令。
到时候,别说是丽京城了,北央都容不下他们。
“知道了又能如何?”眼底浮现一抹别样的锋芒,楚岚指尖温凉,徐而落在面前的案几上。
“孤不会坐以待毙,给他们机会。”
他兀自一笑,眼底不染纤尘,“既然早晚都要暴露,那不如,好好的下完这一盘棋。”
许狸心中一震,“殿下打算怎么做?”
楚岚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眉宇之间隐有杀意,一双眸子却又始终含笑,“先发制人。”
“在北央当了三年的太子,真真假假,谁又能下定论呢,至少现在,还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这就是机会。”
许狸眼底一抹犹疑,略一咬牙,也下定了决心,赌这一把。
“但凭殿下吩咐?”
这么多年的追随,他相信太子殿下不是轻举妄动之人,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八成把握在的。
“你去东宫,取一道圣旨,亲自到林府交给林老太君。”楚岚眼底一抹幽光,深思熟虑过后,这才开口。
“圣旨?”许狸错愕,愣了许久,继而恍然大悟,“是盛宣帝那日赐下的婚旨。”
楚岚略一勾唇,算作回应,“你拿着这道婚旨,去见林老太君,告诉她,孤可以还林家一个公道,明月关十万大军可以听命于林家,但关键时刻,必须听从孤的差遣,这份婚旨,就是孤给林家,最大的诚意。”
许狸眉心微蹙,“殿下的意思是要联合林家,可林老太君并不愿意林家的女儿,跟东宫扯上关系,她又怎么会同意呢?”
“林老太君若是不同意,你便放下圣旨离开,不必多再多说一句。”
楚岚略一凝眸,志在必得,林老太君这般抵触皇家,必然是因为心底介怀着林家数十条性命,枉死沙场,而盛宣帝却又过河拆桥,处处打压林家之事。
而他,可以许诺给林老太君,恢复林家昔日荣光,甚至替战死边关的英烈向盛宣帝讨一个公道。
林家的目的和他的目的本就不相冲突,更何况,他也本就不是北央的太子,若是刨除这一层身份之外,林老太君还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提议呢?
“殿下该不会是想,挟天子以令北央?”电光火石一闪,许狸心底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为什么不能假戏真做呢?
既然都已经当了三年的北央太子,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么何不一举拿下盛宣帝,重夺辅政大权。
到时候,就算是栾子襄知道了一切,可他一个敌国的王爷,宣扬出去又有谁肯相信呢?
虽然此举有些冒险,但釜底抽薪,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更何况,这么多年,盛宣帝沉迷后宫,一心以为掌控了密卫,就能不出斗室而观天下。
殊不知这正是作茧自缚,失尽了天下人心。
而这三年,殿下辅国,在朝中安插了不少的眼线,如今这个时候,正好排上了用场。
“去办。”楚岚一抹冷谯,天下之事,凡有利益,无不可为。
更何况,盛宣帝与他并无任何血脉关系,他又有什么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