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喜扶着盛宣帝再次入睡,此刻已近三更,夜猫踩着琉璃瓦“喵呜”了一声。
“一边去。”孙喜瞧见了,冷冷的甩了下拂尘。
无奈这猫也不怕人,尾巴扫了两圈,一双碧绿的眼睛闪着幽光。
孙喜无奈的叹了口气,自袖里拿出了一包蜜饯,扔到了墙头上。
夜猫叼走了蜜饯,果然就不再叫唤了,乖乖的跳下了墙头,转个弯溜进了夹道里,转眼就不见了。
禁军巡防到皇帝寝宫,遥遥的见了他,行了一礼。
“陛下刚刚睡下,不要过去打扰了。”孙喜略一颔首,叮嘱了一句。
禁军退了下去,只围着附近转圈,虽然没有接近皇帝寝宫,却也不离附近宫墙。
颇有几分包围之势。
孙喜心底虽然有点发毛,却也没有多想,值守在到了下半夜。
身边“噔噔噔”跑来了一名小太监,是他安插在太医院的亲信。
孙喜迷迷糊糊着,看到他跑了过来,顿时就清醒了。
“怎么了?”勉力睁开一双眼。
小太监环顾四下,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今天来给陛下请脉的周御医,忽然就不行了。”
孙喜拧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焦虑,“不行了?怎么个不行了?”
“人掉进了碧波台的湖水里,临近初冬,湖水冰寒彻骨,这周御医又年纪不小了,一下子就昏厥了过去。”
小太监眼神惶恐,“这到了太医院的时候,周御医已经不会说话,不能动了,现在是只凭一口汤药吊着,咽气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孙喜踉跄了一下,心中有点儿不妙的预感,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一定不是偶然。
“带路,杂家要去太医院,见一见周御医。”
孙喜脸色白的像纸一样,跟着送信的小太监出了皇帝寝宫。
二人步履疾行,一盏灯,背影拉的有些细长。
……
司枢院,密卫的指挥中心,等同于盛宣帝的三头六臂。
密卫首领十二人,手下又各管北央一地之职,负责向盛宣帝上报各处紧要消息。
元参曾竟就是这十二分之一,负责丽京城的消息,时刻呈报给皇帝。
如今人下了天牢,这一处就空缺了,只能有分管其他地方首领暂时接管。
只是要上手却也没那么容易,现在还在磨合期,免不了有些疏漏。
夜半三更,亮着灯火却不见少,他们必须尽快处理完手中的消息,分择出紧急消息,明日一早呈给盛宣帝看。
虽然近几年,通常信报递了上去,盛宣帝也未必会看,但要是不递的话。
那又是另一种结果了,下场想一想如今还身在天牢中的元参就能猜到。
因此就算是熬至深夜,他们也不敢不勤勉。
今夜风有些大,门窗被吹开了好几次,信纸都散落了一地。
密卫首领皱眉,走过去关上窗户,弯腰要捡地下的信纸时,地上突然多了一道影子。
惨呼声被堵在了嘴里,一双手紧紧的捂在脸上,红刀子拔出来,洒了一地的血。
事后,尸体被工工整整的放在了地上。
这自然是运气好的,死的痛快干脆。
遇上反抗的,那就免不了大战一场,死的痛苦煎熬了点儿。
外面已经是打杀声一片,虽然密卫的身手个个都算不错,可真被人出其不意的偷袭,一时间也是自乱阵脚。
鲜血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悄溢满了宫廷。
禁军仍然守卫在皇帝的寝宫外,一派安详宁静,迥然相异。
……
“临恪应该收拾的差不多了,咱们还不过去吗殿下?”许狸敲了敲门,看了眼头顶上灰蒙蒙的月亮,估算了下时间,心底还是颇有几分跌宕起伏的。
楚岚的应了声,“知道。”
“松手。”他瞥了眼腰间的手,淡淡的回眸看了眼身后的人。
白溪无辜的睁大眼,“黏住了,怎么办?”
“你自己待一会儿,无聊了就早点儿睡,等到天亮,一切就都安静了。”楚岚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微一用力就拽了下来。
她明媚一双眼,盯着人看的时候,像融在心头的一团蜜糖,粘人的紧。
“我不能一块儿去吗?”白溪盘膝,就坐在他的面前,伸手放下了帐子。
“不能。”楚岚扫了眼拢了一层暖光的纱帐,看向她的眸光深了深。
她总能在挑在出人意料的时候,拨撩得人心神不宁。
“要不你先等等,把记的账翻出来,咱们现在还了怎么样?”白溪一本正经的商量。
见楚岚不说话,她又补充道,“好歹要是人回不来了,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然到时候人财两空,那就不太好了。”
“真要算?”楚岚不疾不徐的看她。
白溪点点头,大义凛然:“来!”
她闭上眼,抓住他的衣襟。
一抹温热,桃李缤纷,卿卿辗转。
一吻,浅尝辄止。
“等着。”楚岚轻沉了一声,燥热眼神与她视线交错,握住了她的手。
重重一握,很快松开。
他掀开帐子,脚步微微凌乱,又很快的稳住离开。
“你可别真叫人守寡啊,楚岚!我可受不了这份委屈……”白溪抿了抿唇角,缓缓的笑了下,伸了个懒腰,娇滴滴的提醒了一句。
楚岚淡淡失笑,已然从容不迫,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
许狸嘟囔了句,“怎么这么慢,林白溪又喊什么呢?”
楚岚拽了他一把,拖了很远才松开了手,不冷不热道:“自然是舍不得孤,快去快回。”
许狸:“……”所以你是在炫耀什么吗?殿下!
“属下觉得可能快不了,盛宣帝这会儿还在梦里呢。”
……
孙喜随着小太监,到了太医院,果不其然看到周御医躺在里间。
人还在昏迷不醒着,模模糊糊的说着些谁也听不清的话,不时还夹杂着剧烈的低咳。
“喂药了吗?”孙喜愁眉不展的哀叹了声,问向身边儿人。
“喂了。”小太监点了点头,“人一救回来,就由别的御医诊治过了,方子开了,熬好药灌了下去,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多了,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奴才看,这怕是凶多吉少了。”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落了水?孙喜摇了摇头,转身向外走。
“既然这样,那也只能看个人造化了。”他聊胜于无的宽解了一句,回眸望了一眼。
“杂家还得回皇帝跟前伺候着,这里你就尽点心,多照看些吧。”孙喜心中有点不踏实,总觉得要有什么变故。
抬头瞟了眼天边,今晚的风也甚是喧嚣。
小太监闻言板正了神色保证道:“孙公公放心,这里交给奴才,陛下身边不可缺人,公公慢走。”
孙喜“唔”了一声,撩起袍子向皇帝的寝宫走去。
禁军依然守在宫墙外,孙喜多看了一眼,正要向里走,忽然感觉到了不对。
“你们怎么一直守在这儿?偌大的皇宫,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要巡查的吗?”孙喜眯了眯眼,上前质问了一句。
禁军敛眸,答道:“方才见孙公公离开,怕有差池,特地多守了一会儿。”
孙喜摆了摆手,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本来还想追问两句,但又觉得或许是他有点杯弓蛇影了。
淡淡的点了点头,孙喜迈步走向皇帝的寝宫,正要推门。
一抬头,却看到有人突然出现在一旁。
噔然退后了三步,他稳住了脚步,堪堪抬起了头。
“太子殿下?”愕然睁大了眼睛,孙喜四顾了周围。
是皇帝的寝宫没错。
“这个时辰……殿下怎么在宫中?”孙喜恍然如梦的行了一礼,关切问道。
许狸在一旁戏谑的噙笑,这还用问?当然是偷偷进来的。
楚岚冷冷扫了他一眼,示意他收敛手脚,回眸又不轻不重的看了眼孙喜。
“听说陛下病了。”他声音平静如水,任谁都听不出是何感情。
孙喜愣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周御医今晚才给陛下请的脉,这消息怎么会这么快传到太子府的?
“陛下是有些忧思过虑,今晚太医院的周御医已经来看到了,请了请安脉,又开了方子。”孙喜一五一十的回答。
“开的方子,陛下用了?”楚岚追问了句,漫不经心的微抬眉峰。
“老奴自然不敢拿陛下的龙体儿戏,药方子一开好,就命人抓紧熬制,陛下一早服了这才上床安歇了。”孙喜谨慎着回答。
虽然太子殿下问的有点儿琐碎,但他还是细致的回答了,只以为是一片孝心。
“殿下这是?忧心陛下的病,前来探望?”孙喜一头雾水,试探着问道。
楚岚略一沉吟,不置可否。
孙喜只当他是认同了,从旁劝导道:“殿下一片孝心难得,只是这个时候,陛下还在睡着,您看是不是先去歇着?明日一早,再来向陛下请安。”
楚岚兀的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门,“这倒不必了,孤就是来看陛下的,见着了一切也就都解决了。”
孙喜吓了一跳,没想到他会突然擅闯,忙惊呼:“使不得!使不得!”
他这个时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一切似乎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
且不说太子殿下如何知道陛下病了,就这个探望的时间,就挑的着实不对劲。
哪有三更半夜,夜闯寝宫探望的?
这架势……倒不如说,更像是……
逼宫?
这个念头一生,他就不由自主的捂住了嘴,眼神惊疑不定的踯躅在太子身上。
“殿下你……好端端的父子,这是做什么?”孙喜长叹一口气。
楚岚不冷不热的瞧了他一眼,衣袍轻拂,带了几分夜间的霜寒。
“且去外边侯着,孤不会做下傻事。”
他越过孙喜径直往里走。
许狸伸了伸手,轻轻一推就把孙喜给拦在了殿外,一把关上了门。
龙床上,盛宣帝睡的也并不安稳,愁眉紧锁,额头盗汗,整个人紧绷的躺着。
楚岚轻轻拨了拨床前的珠帘,一声声脆响,悦耳又紧迫。
霍然一声重重的喘息,盛宣帝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了,惊慌的睁开了双眼。
“谁!”
缓了半天,他才发觉身边站的有人,忙一下子坐了起来,警惕的扫向床前。
楚岚掀开了龙帐,挂在了一旁的小金钩上,烨然若神人,突然出现在了盛宣帝面前。
“太子?!”盛宣帝错愕,紧皱了眉头,四下环顾了一圈儿,目光又落在了楚岚的身上。
他不悦的质问道:“孙喜呢?他跑哪去了?你怎么在这儿?”
楚岚浅浅勾唇,毕恭毕敬的答道:“孙喜在外边,陛下不用着急。”
“听闻父皇病了,孙喜特地请了儿臣入宫。”
他面不改色的扯谎。
盛宣帝拍了下床,怒道:“这个混账东西,朕不过是一点儿小病,还没刚喝了一碗药,他把你喊过来做什么?”
“这若是传出去还只当朕已经病入膏肓,要下遗旨呢!”
楚岚略一挑眉,淡淡的勾了勾唇,“陛下既然身子不太好,不如好好休养几日。”
盛宣帝听出了言外之意,警惕的眯起了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岚眼底笑意不散,“这不正是陛下的心愿吗?后宫三千相伴,好好养病,颐养天年。”
“也算是成全了儿臣的一片孝心了。”
“你半夜三更来这儿,就是为了跟朕说这些的?”盛宣帝气的咳嗽了两声,伸手怒指了楚岚。
“你才是真正的混账!这北央的江山,早晚朕还不都是要交给你的,就为了朕暂时收了你的辅政大权,你就要欺君犯上,逼到朕的龙床前?”
“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北央的好太子啊!”
盛宣帝着实气的不轻,整个人都在发颤,他怎么也没想到,楚岚会这么突如其来的逼到了皇宫。
楚岚眼底淡漠一片,“陛下也不必发这么大的怒火,还要做出一副父爱如山的模样,都是为了自己而已,手段好坏,管用就行。”
盛宣帝咬牙,疑惑的投去目光,“不对,你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来逼朕?”
“是为了那个林白溪?”
他声音有点嘶哑,想到了晚上,栾子襄突然闯宫讨走的婚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