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睡了一个回笼觉,漫不经心的起床用膳,玩味的想着被气得半死的栾子襄。
呵,真以为自己不可或缺了,他就是要让他知道,抢女人这件事情上,没有谦让这一说。
“孟之,收拾几样点心,往政事堂送过去。”
孟之惶恐,“殿下,奴才……会死的。”
这简直是触摄政王的霉头,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
他今天早朝,都觉得自己在地狱门口徘徊了一圈儿,吓得魂飞魄散。
现在还要……这是去找死吧?
楚岚剔透眸子,衬得一张脸玉白无瑕,不笑时阴寒冷桀,“你现在不听话,也会死的。”
前怕狼后怕虎,孟之硬着头皮苦笑,“奴才遵命。”
随意装了几样点心,他端着食盒,感觉像是上断头台,一路都浑浑噩噩的。
这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真是整天刀尖上舔血,夹缝中求生存……
人间不值得啦。
政事堂外,内监分列。
孟之踱着步子,低头拽了其中一人,“里边什么情况?”
内监愣了一下,敛眸看了一眼,他手上惦着的食盒,“总管是来替楚公子送点心的?”
摄政王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送点心过来?
怎么有点儿拱火的意思?
不过还好……
“人已经不在政事堂了,恐怕孟总管要白跑一趟了。”
孟之眨了眨眼,突然松了一口气。
不在了好啊,好歹命保住了。
“陛下也不在吗?”他心中疑惑,刚刚明明应该还在政事堂的,摄政王也就算了,陛下怎么也不在?
内监紧了下眸子,缓缓摇了摇头,“陛下也不在,是同摄政王一起离开的。”
孟之眯了眯眼,“可知道去了哪里?”
不问明白,他回去不好交差。
内监:“大约是出宫了,只是具体去了哪里……陛下不提,我们也不敢问。”
出宫?
孟之转身走了回去,将食盒放回原处,一五一十的将所闻所见说了出来。
“公子,奴才绝无虚言。”
楚岚眼神幽深,没有看孟之,只盯在面前食盒上。
“出宫了?”
他如雪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在桌上。
孟之听得心悸,不敢把头抬起来,只能埋首凝视眼前地板。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楚岚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徐而勾了勾唇,“起来吧,人又跑不掉,出宫就出宫吧。”
早晚要回来。
他望了一眼摄政王府的方向,栾子襄,你还能把人藏起来不成,她现在可是南魏的皇帝,能躲几天呢?
……
地牢。
秦国公已经断水三天了,实在渴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只能低头竭力的吞下水牢中,看不清颜色的污水。
但实在是难以下咽。
他最后吐的天昏地暗,胆汁都吐光了。
这种煎熬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尽头,他不知道。
可他狠不下心自尽,就这么熬着吧,反正也撑不了几天了,他已经严重缺水了。
一双眼睛逐渐恢复暗淡,他整个人都有些虚浮,纵然双臂被锁链禁锢,在水中仍然摇晃不止,像是无根的浮萍。
痛苦中,他本以为已经麻痹了神经,没想到一盆滚烫的热水浇在身上时,还是忍不住吠叫了一声,沙哑的像掉了钉子的木门。
艰难的抬起头,他瞳孔失焦,忽然又紧缩。
“栾、子、襄——”
“你食言而肥……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的,我把名单给你,你给我一个痛快,放秦家一条生路,你怎么能这么做!”
“你这么折磨我,让我不人不鬼的活着……你杀了我吧……我求求你!”
秦国公情绪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整个人都就像干涸在沙滩上的死鱼,只剩一口气吊着。
说这么多话,已经喘的要窒息了。
朱红长袍,冷白面容,一双锐利而冷酷的凤眼,栾子襄比秦国公更接近癫狂。
“放心,秦家还好好的。”
他声音凝了冥河的寒,一只手拽住禁锢秦国公的锁链,将人拉倒面前。
秦国公毫无反抗之力,任其处置。
“倒碗水。”栾子襄回眸扫了眼卫兵。
一只漆黑的碗被放在了地上,茶水寡淡,甚至都不够干净,但如今这碗水对于秦国公而言,可就是救命稻草。
他贪婪的看着这碗水,眼睛已经泛出了幽光,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栾子襄挑了挑眉,冷然与他对视了一眼,亲自端起这碗水,交到他手里,“秦家会好好的。”
秦国公闻言眸子微微一颤,一把抢过这碗水,管他是不是毒药,一饮而尽。
平复了呼吸,他许久才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奇异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我……没事?”茫然的看了看空了的碗。
秦国公抬眼看向栾子襄,“你不杀我,是还有什么企图?”
栾子襄缓缓偏了偏头,从袖中拿出一封奏折扔到了秦国公面前。
上边写的是,关于如何处决秦家的提议。
秦国公颤颤巍巍,一个一个字的看在眼底,虽然心底惶恐,但却并没有丧失理智。
“汶帝死了,可楚岚也没有当上皇帝,皇室的龃龉被翻了出来,你刺杀皇帝的罪名也就不存在了。”栾子襄声音平静如止水,没有一丝波澜。
“可是也没有人再需要你活着,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知道人心变得有多快,你从前的那些党众,倒戈的倒戈,不肯顺从天意的,也都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断水断粮三天,被关在水牢里,国公仍然没有选择自尽,看来仍有求生的心,可是你觉得自己还有生路吗?”
秦国公微微一抖,条件反射的向后退了半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心中又无比的清醒。
是的,没有人会救他也没有人能救他了。
哪怕他再坚持着不肯死,也改变不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他喃喃而问。
“为什么不杀了我栾子襄,莫非只是为了折磨我?我已经给了你想要的东西了,你还有什么理由,一直抓住我不放?”
栾子襄微微拧眉,神色沉凉,“因为你还有最后的用处,否则也不会有这碗恰到好处水。”
秦国公忍不忘嘲讽,“怎么?摄政王还有摆平不了的事,名单都已经给你了,你却还没成功,该不会是斗不过楚岚,欺软怕硬吧?”
栾子襄眼神凌然瞬间,听到楚岚这个名字,他就难以控制心中的杀心。
“废话不必多说。”
早晚都要死的,原本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按照名单上的名字,除掉那些知道皇族真相,站在楚岚身边的党羽。
可现在事实已经布告天下,再动手未免刻意,也名不正言不顺。
秦国公曾与楚岚合作了这么多年,是最好的突破口,随便拿出点什么证据,咬住这些人不放,他就能将那些人斩草除根。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听说你曾经派人寻找偃师?我要他的下落。”
他逼视秦国公,单刀直入的说明来意。
秦国公愣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你身为偃师的徒弟,自己不知道他的行踪吗?何必来问我这个外人?”
秦国公从前看不惯栾子襄,与他处处作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是偃师的徒弟,
曾经他与偃师也算是同朝为官,在睿帝座下都兼任要职,两个人行事作风迥然不同,差别极大,偏偏睿帝就是宠信偃师。
这导致了年少得志的偃师,越发不可一世,频频对他傲慢无礼,反驳他的提议,两个不对付的人,难免互相打压对方,最后自然闹得非常难堪。
这种事情积少成多,压在心里逐渐就成了一座大山,秦国公对偃师,可谓是恨之入骨,到现在也没消除。
哪怕是偃师离开了朝堂,离开了南魏,不在过问世事,他也没有放弃报仇的机会。
一直命人天南地北的寻找偃师,真么多年下来,倒是也有发现线索,只不过每每总是被偃师提前一步发觉,恰到时候的逃了出去。
但长年累月下来,他也发现了偃师的藏身之处,也无非就那么几个。
秦国公一直在追杀偃师,栾子襄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特地来问他。
“国公都已经沦落成阶下囚徒了,生死都不在掌握之中,提及偃师还是这么大的火气,看来是对他恨之入骨,这些年没少派人追杀。”栾子襄淡淡审视他的神情变化。
“你是偃师的徒弟,若是想要杀了我泄愤的话,尽管动手好了。”秦国公咬牙切齿。
栾子襄冷谯勾唇,“不,现在已经不是了,早就被他逐出了师门,而且国公想必忘记了,偃师离开南魏,是为了什么。”
秦国公眯了下眼,“为了楚岚……”
他也是在偃师离开南魏以后才发现,远来楚岚竟然也是偃师的徒弟,而且偃师离开朝堂之后,也还是似有若无的给予楚岚助力。
而如今……栾子襄与楚岚水火不相容,这么说,确实可能被逐出师门。
“国公想的差不多了吧。”栾子襄将他的心思把握的分毫不差。
“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不如就是实话告诉我,偃师都有哪几处藏身之所,说出来,你可以好过一些,我还可以替你杀了他,两全其美。”
他自然不是真心要杀偃师,而是为了尽快找到人,特地来诈秦国公的消息。
“你要杀偃师?那你这可是欺师灭祖!”秦国公不免惊讶,脱口而出。
栾子襄冷戾抿唇,“灭了又能如何?他站在楚岚的身边那就是敌人,对敌人还用心慈手软吗!”
秦国公见他神色不妙,心中隐隐就有几分信了,若是临死之前还能拖上这辈子最大的敌人一起死,倒也还是不错。
他犹豫着开口,“我是知道几处偃师的窝藏地点不假,但他精明得很,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逃走,不能保证找到人。”
栾子襄拿起身后茶壶,将黑瓷碗添满水,淡淡推到他面前,“把这些说出来,你可以好过不少,至少不会再被断水。”
秦国公目光不由得黏在水上,不疑有他的将知道的事实和盘托出,只求能够解脱脱水的痛苦。
栾子襄成全了他的心思,将茶壶都放在了他唾手可得的地方,转身拿起了桌上的执笔。
神色冷凝的写下秦国公交代出的几个地点。
拿在手里,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
“王,可用再给他点颜色看看?”看守地牢的卫兵,余光撇了眼秦国公,低声询问。
“暂时不必,不要让他死。”栾子襄缓缓打量了秦国公一眼,转身向地牢的出口走去。
在找到偃师的下落之前,必须要稳住秦国公。
很快,一切就都会有个了结。
找到偃师,解了身上的毒。
利用秦国公拿出证据,将朝中楚岚的党羽一网打尽。
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她不会再痛苦,他也不会。
只要杀了楚岚就够了。
栾子襄走出了地牢大门,目光巡视整个皇宫。
一起看起来都是这么的平静,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份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哪怕拿自己的命做赌注,他也要拼这一把,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恨。
一想到政事堂里的一切,就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折磨,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再分走她半点。
所以才要带她离开皇宫,在计划结束之前,只要楚岚未死,他都不会再放她回宫。
宫门外备好了车马,昼闫替他推开车门,“王。”
栾子襄将手中信纸交给他,疲乏的坐在马车里,“命人去这几个地方找,多找几次,不用避讳摄政王府的身份,会有偃师的线索。”
昼闫大喜过望,接了过来,“只要找到了偃师,就能解了身上的毒,王就不用有所顾忌,容忍楚岚了。”
栾子襄抿出一抹弧度,“但愿如此。”
昼闫微微叹了一口气,赶车回府。
现在只能期盼着尽快找到偃师了,这么长时间隐忍不发,甚至纵容着楚岚送来挑选三宫六院的圣旨,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敌人放松警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