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过往与遗忘〈四〉
「姚长官」温和地朝吴翰笑了笑，伸出手与他的手相握，说道：「你好，我是这里的执行官──姚正生。」言谈之间，却是没有提到自己的军阶。礼貌的笑意中透着淡淡的疏离，这样子的他看着虽然温和，却不难让人明白他精於利用礼貌拉开与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的手才刚松开，姚正生又礼貌朝他们说：「我还有事，事行一步了。」说罢，便径自扯着她往前大步走去。他的动作不落刻意，却自是有一股书生的优雅气质。
她继续身不由己地追赶着姚正生的脚步，在经过那两人身侧的时候，她发现一直站在青年军官身後的吴翰，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还未来得及看清吴翰眸中的情绪，自己便已转过头去。
她逐渐明白到身体的主导权并不在自己手中，或者她有种待在别人身体的感觉。
此时，身後传来吴翰压低了的声音，只听他悄悄地问那年青军官：「她是谁？」
「他？别看他没有军阶，他是总参谋长的老师，算是这里的总指挥官。」那青年军官不徐不疾地回道。
「不，我问的是那个小女孩。为什麽会在这儿出现？」吴翰似是未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继缬追问道。
那个年青的军官一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轻声斥责道：「问那麽多干嘛？在这里，做好自己的本份便算了，莫要多管闲事。」他们二人自是没有看到那个青年军官脸上划过的那一丝不自然。
身侧的姚正生又再加快了脚步，使得梓聿要将小跑变成奔跑才能跟得上他的脚步。直到跟着姚正生上了车子，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喘气，连一滴汗也没有出过，现在她身处的这个身体应是久经锻炼的。
姚正生在军政大楼的楼顶放下了她，临行前又对她嘱咐了几句：「下一次的行动在二十九日。虽然时间正在考核之前，不过你应付得来的。」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不带一丝关切。话音刚落，他便关上了车门，扬长而去。
梓聿往回走，通过身体检测之後，便来到了军政大楼的四楼。走进了一条满是金属门的长廊。她的步伐不急不缓的笔直地往前走去，目的地似乎非常明确。走着走着，她不经意地瞄了长廊中一个反光面一眼，只是一眼，便已让她怔忡了许久。
反光面上映出的身影，正是幼时的自己无疑，可是那眸中的漠然却是从来都不属於她的。那个幼小的身影提醒了她，她本来正在接受记忆复苏的手术。她这才隐约明白到自己大约正处在从前的记忆之中。
只是，这一次，要比那次记忆审判中经历到的要真实得多。
走着走着，长廊的另一端有几个穿着军服的人走来，他们的军服样式很是简约，襟前的布章也跟地下城军方的标志不太一样。年龄参差的他们有一答丶没一答地交谈着，他们与梓聿之间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从看到他们开始，他们的对话便一字不落的传进她的耳中。
「接下来的考核便是一号了，也不知道这次的题目会是什麽。」说话的是一个十一丶二岁左右的男孩。语气中的叹息让人感觉到他对这次的考核有着浓浓的担忧。
「反正也猜不着，这麽担心有什麽用？」答话的是另一个容色艳丽的女孩，约莫在十四丶五岁左右。她的回答很是随意，说话动作之间所流露出的豪迈和她的长相有几分不搭。
另一个也是十四丶五岁的男孩接过她的话头；「话可不能这麽说，我已经三年没有进级了，这次再不行的话......」说着说着，他身边的人用手捅了他一下。下一秒，他们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梓聿身上。
他们在看到梓聿之後俱是一顿，然而在下一秒，他们的神情便又回复自然。梓聿也没有理会他们，她的脚步丝毫没有因为他们而被打乱。然而，看到她後，他们的话题显然变得截然不同，而且亦在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
「那便是3173了吗？」
「她真的只有六岁吗？接下来的考核便是她的毕业考了吧？」
「虽然像她进了军校只有两年便考到第三级的人也不少，可是才六岁便接受毕业考的，她是第一个吧？」
「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有人说她总在半夜偷偷外出，想来应来是去练习吧？今天也是休息日，她不用练习吗？」
「你们别以为压低了声音她就听不到，听说她的听力很好，也许现在她就听到我们在说她了。」
被说了的那人瞥了梓聿一眼，见她神情如常，便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信表露无遗。其他的人也不以为然，却终是把话题自她身上转开了。
他们的言语自己分毫不差地飘进她的耳里，语气间或还带有隐隐的羡慕，她却彷佛一无所觉。最後，她把手伸进了走廊中央的其中一道金属门，轻轻一挥，便走进了房中。
房间内很是素净，是一个标准套房的格局。她往床上一躺，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咕...噜...咕...噜...咕咕噜....
刚才全身被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那一幕袭来，害她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视线瞟向墙边挂着的那一套军服，陷入了沉思。
梓聿可以感觉到这个身体的所思所想，她能感觉到她对别人的谈论是真的毫不在意，也能感觉到她在忆起待在瓶子里头时的心悸。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彷佛好像真的是她的亲身经历一般。随着待在这具身体的时间越长，也开始有片断的资讯不停地钻进她的脑海里。
军校中的人都叫她3173，那是她的编号，也是她在军校中的名字。
在军校中学习的人都还是实习生，没有军阶，更没有名字。这些实习生的年龄参差，只要十六岁以下有志投军的地下城居民，都可以参加入学试。一旦通过了入学试，便可以加入军校接受训练。军校的入学试每次的题目俱有不同，入学试试题和训练模式均不会因为年龄而有所区别。
军校中的实习生分为三级，初入学的实习生无级，想要进级必须通过半年一次的考核或在不定期的任务中有优秀的表现。若是三年之内未有进级，便被勒令进学。
这里是一个「能力就是」一切的世界，在军校里，不存在侥幸，也不存在偏颇，所有的实习生都只能凭能力进级。而每一个实习生都要通过四次能力考核才能从军校毕业，除了头三次的进级考核外，还有一次毕业考核。
回想起刚才那些人的对话，她不禁怀疑，他们所说的真的是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