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向耀明和他老婆贾黛丝一样都是工业局的机动员。何谓机动员呢？就是既没有固定岗位，也没有正式职位的在编人员。几乎谁都可以调动他们，自然，他们也有机会跟任何人接触。他们通常的工作就是跑腿，传话，跟班，做调查，有时还要帮助做清洁工作。
在工业局，别看贾黛丝和向耀明一样没有官衔，但是她很喜欢和各个上级拉好关系，所以还是个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局面的人物。而向耀明呢，他原来只是喜欢和女人们鬼混，压根儿不想往上爬，因为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既没有学历也没有才干，道德上又不为人欣赏。所以，他一直安于机动员的地位。倒是他的弟弟向光明比较有事业心，通过努力先从调查员的身份擢升到科长的位置，当然这和贾黛丝的大力推举分不开。
贾黛丝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就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什么损人利己的事都干得出来。别看贾黛丝小巧玲珑，个头还不到向耀明肩膀上，却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结婚前，她就敢跳起来扇他耳光呢！结婚后，为了照顾她矮小的身材，向耀明后来就干脆弯下腰来让她扇耳光了；再后来，他又进一步改善服务态度，索性将她抱起来，那样她打起来就更顺手了。偶然有人看见贾黛丝打向耀明的样子，觉得很滑稽。
不过，向耀明当初是真的被贾黛丝迷住了。在工业局，别人都想得到提升，唯有他不在乎，也不抱希望，而是********想要得到贾黛丝的青睐。他先是远远地看贾黛丝，后来就腆着脸去和她套近乎。
虽然贾黛丝和那些当官的关系很密切，但她一方面毕竟没有地位，另一方面也没有哪个当官的愿意或有条件娶她，于是也只好勉强接受向耀明。
在工业局，也就算他们两人最不相称，一个像水牛那么高大壮实，一个像小猫那样小巧柔弱。有想象力丰富的人士还开过一个玩笑，即向耀明会不会把贾黛丝压碎？也有的人抱怨贾黛丝的高官父母：他们怎么忍心将自己的娇女儿交给一个土匪？还有的人替向耀明发愁：他那么高大的身材到底碰贾黛丝哪儿好呢？
但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们还是生出了一个儿子，只是他们的儿子一点也不像向耀明，只像贾黛丝和另一个人。
因为儿子不像自己，向耀明破天荒打过贾黛丝一回。其实，向耀明也不容易，他是在儿子长到一岁半的时候才发怒的。他打贾黛丝的时候，一只手提着她的腰带，把她往席梦思上一丢，然后才朝她臀部拍上几巴掌。可是，向耀明并没有占到便宜，因为贾黛丝很灵活，像一只猴子一样很快就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而他则本能地把她抱住了，这样一来，贾黛丝便像平常一样，左右开弓给了他一顿耳光。从那以后，向耀明就认命了，只要儿子愿意叫他爸爸就满足了。可贾黛丝还不解恨，又接二连三给他戴了几顶绿帽。
不过，贾黛丝也有通情达理的一面，即她从不管向耀明在外面和人家打情骂俏。后来，他们就变成了一样的人，即给人家当甜心，做玩伴那是很好的，做夫妻那就万万不能了。他们也不想离婚，而是觉得那样的生活也挺自由快活的。
在家里，向耀明凡事都听贾黛丝的，仿佛她是遥控器，而他是电视机。因为小孩子渐渐长大了，贾黛丝就再不打向耀明了。向耀明也越来越会心疼贾黛丝了，炒的小菜越来越合她的口味。
贾黛丝虽然衣食无忧，甚至还比别人更加优越，因为她有父母的补贴。但眼看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她忽然想让向耀明也当个什么官，这样也好为家庭挣个荣誉，就寻思开了。她知道，在工业局，向耀明怎么也排不上号，即使她自己和那些当官的再熟悉，也没有用，因为竞争太激烈了。于是，她和向光明商量，觉得让向耀明到下属企业去任职比较现实。她又把任务交代给了向光明，要他仔细挑选。
选来选去，向光明就为哥哥选好了一个厂，也就是他老婆黄秋月所在的克石机械厂。贾黛丝经过考虑，也同意向光明的意见，就和向耀明说了。
没想到的是，向耀明根本不敢到厂里去，说他既不会开机器，也不会搞管理，去干别的又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就在局里当一辈子的机动员。再说了，他还舍不得局里那几个骚娘们呢！
贾黛丝当然不是要向耀明去厂里当一般的职工，她的眼光可高了。她根据向光明提供的消息，知道克石机械厂的总工快要退休了，就打算让向耀明去接班。她还和她的一个叫缪楚亨的相好讨论了一整晚，彻底分析了向耀明将要面临的各类问题。据说缪楚亨原来是个高级焊工，又是个机械专家，后来调到工业局当了情报科长。他不仅对各个厂的情况了如指掌，同时也是个风月老手。既然贾黛丝想让她老公去克石机械厂谋求发展，缪楚亨当然会大力支持。贾黛丝向缪楚亨了解了克石机械厂的有关情况后，觉得条件基本成熟了，就跟向耀明提起。
“老公，你去吧，先去那里做几天普通工程师再说。”贾黛丝深谋远虑地说。
“恐怕不行呢！老婆，我连三视图都看不大懂。”向耀明没有一点兴趣，更没有一点信心。
“什么是三视图？”贾黛丝不解。
“就是他们工程师用来搞设计的一种图。”向耀明也说不清楚。“我只听人说过图纸是工程师的语言，而我是一点都不懂他们的语言的。”
“嘿嘿！”贾黛丝冷笑一声，翘起她的脚丫子来，“要我教你怎么对付吗？”
“当然。”
“先给我舔脚丫。”
向耀明求知若渴，赶忙捧起贾黛丝的脚丫子吻了起来。等向耀明把贾黛丝的十个脚丫子吻了个遍，又接着吻她的脚背和脚底板，贾黛丝怕痒，就叫他停了下来。向耀明很机灵，就帮贾黛丝穿上丝袜，这时候贾黛丝才重新谈正事。
“你看过《看图识字》吗？”
“那倒是看过。”
“那就行了呗，”贾黛丝想起缪楚亨说过的一些话，顿时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只要能看懂《看图识字》，就能对付他们的三视图了。打个比方，你只要不把挖掘机看成长颈鹿，把龙门刨看成水牛，把电焊机看成腊肉，把履带看成毛虫，把坐标镗削机看成墓碑，把游标卡尺看成水果刀，把千分尺看成小老鼠，把百分表看成棒棒糖就可以了。”
“这一点我倒是有把握，”向耀明稍微有了一点信心，“我绝对不会说图纸上画的是什么水牛呀，毛虫呀什么的！”
“好！”贾黛丝接着筹划起来，“你去以后，第一个星期不用做什么事，暂时受点委屈，就坐在大办公室，假装自己是个普通职工，目的只是要认识大家，也让大家认识你。要注意的是，不能出洋相。这你能做到吗？”
“能做到！我不说水牛、毛虫之类的就行了。”
“第二个星期开始，你要坐到当官的小办公室去。”
“只怕他们不让。”
“你放心吧，我自然会通过关系打好招呼，到时候有人会安排好的。”
“那敢情好！”
“你坐到小办公室去以后，有两件关键的事要做：一是把他们的处长拉拢过来，或者说俘虏过来，这叫擒贼先擒王，以后你的想法都靠他来实施。二是找出一个不服气的人来加以整治，这叫杀鸡给猴看；只要把那个敢于反抗你的人打败了，你的地位就会得到巩固。”
“地位巩固了以后呢？”
“那就是你的天下了。你的目标是当总工程师。”
“不行不行，我懂得太少了，他们图纸上画的什么，写的什么我是一点都不知道，怎么能当总工程师呢？”
“不准说丧气话！”
“好吧，我就不懂装懂。”
“对呀！你装成很懂行的样子，叫他们认真工作，你自己什么也不用做。什么图形呀，尺寸呀，公差呀，热处理要求呀，都是你手下那几个人的事情。有了你这个总工程师，他们以后就不要叫什么工程师了，一律叫绘图员就行了。”
“只怕他们会造反。”
“一开始他们都会有所反应，所以你也要逐步实施计划，不用着急，但最后总是要达到目的的。”
“当官的要有威信，我怕我难于服众，毕竟我是个外行。”
“你不用多虑，山人自有妙计，只要你随时跟我商量就行了。你要知道，他们的图再难懂，不要你全看懂，你只要像看图识字那样知道个大概就行了。你去了以后，他们的处长会主动给你制造气氛的，更不用说向你介绍一些技术方面的表面知识了。如果他不介绍，或者不懂礼貌，你可以撤掉他。谁能够为你所用你就提拔谁。这一点你要把握好分寸。工作都是他们去做，你只要考核就行了。你要知道，你是去管理他们，而不是去帮他们工作。你要考核他们，不是代替他们。你千万不要说你是去学习的，而要说你是去指挥他们的。现在谁的脸都要厚一点才行。我好不容易拉好关系，并不是让你过去混日子，而是要你去干一番事业，混出个人样来的！”
“啊！我有点明白了，你是教我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对，就是要你以其昏昏使人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