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贾黛丝的鼓励下,向耀明就以超乎寻常的胆略走进了克石机械厂的大门,又以不一般的厚脸坐在了工程师才有资格坐的办公室里。他谨记贾黛丝的教诲,尽量少说话,免得被同事们嘲笑。
当向耀明这个小卒子过河后,贾黛丝这个主帅便开始调兵遣将,加紧拉关系,走后门,为他大开各种方便之门。
首先,贾黛丝当然要通过关系网收买曹汇智。在向耀明出现之前,曹汇智本来想大胆提拔万家弼来接替陆运清的位置的。克石机械厂成立二十几年来,历来只喜欢提拔那些在车间里转的人,不喜欢专门坐在办公室的人,认为这种人脱离群众。但是曹汇智认识到,专业能力很重要,就打算破例提拔万家弼,以适应新的发展需要。再说,万家弼也并不是从来不去车间,他对车间的主要问题还是很熟悉的,更重要的是能够解决实际问题。
曹汇智也考虑过任道远,知道任道远其实比万家弼更想得到总工的位置。但是,任道远年纪太大,也快要退休了,所以还是不合适,至少对工厂的长远发展不利。
还没等曹汇智作出决定,向耀明便来报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上头的各种暗示,无非是要他谨慎起用人才,要多考虑整个管理机构的大局,照顾好各方面的关系,不要一味强调基础工作技能。他虽然很快就了解到了向耀明的底细,觉得向耀明根本不能胜任总工程师的职位,但又不敢按原则办事。
曹汇智还想到自己曾经和赖芙蓉产生过绯闻,而上面并没有追究,这也算是上头讲了情面了。如果自己再不听上面的,则很有点说不过去。再想到自己的家庭:老的老,小的小,还有瘫痪在榻的老婆,他实在受不得多大冲击。曹汇智自己年纪也大了,再干不了多久也得退休,又何必太认真呢!于是,他就屈服了,同时要茅景文好生照顾向耀明。
陆运清也是贾黛丝要拉拢的重要对象,但他比曹汇智要硬气一点,一开始很抵触,不想随着贾黛丝等人的指挥棒瞎转。他反正要退休了,觉得没有必要让人戳脊梁骨,很想按常规来选拔自己的接班人。
对于总工程师的任职资格,陆运清也提出了基本的要求,即必须具备深厚宽广的专业基础知识和主持重大、复杂结构设计的专业能力,具体考核标准如下:
1.专业、学历和工作年限——机械制造专业本科以上学历,从事本专业工作十年以上;
2.对产品的熟悉程度——应全面熟悉本厂各种产品的结构,所用材料,能够完成必要的优化设计,并具备因使用要求变更修改设计的能力;
3.对工艺及设备的熟悉程度——充分了解产品制造工艺流程和相关设备,能及时找到影响产品质量的薄弱环节和工艺突破口,及时提出设备改造计划;
4.对工装夹具的熟悉程度——全面了解各类工装夹具,能够主持新型工装夹具设计,有效保障加工质量和提高效率;
5.对标准的熟悉程度——熟悉有关国家标准及行业标准,并能够在实际工作中加以贯彻和实施;
6.横向联系能力——能够敏感地意识到本专业之外的科学技术对本专业的影响,并能自觉地充分利用其他专业的技术为本专业服务,特别是要善于和电气控制专业人员沟通,以实现产品的最优控制;
7.工作实绩——设计或主持设计过各类产品、工装夹具、专用设备,制定或主持制定过各类工艺流程,在工作中表现出了优异的专业能力和良好的合作精神;
8.责任心——视工作为己任,能带领全体技术人员有效进行本职工作,使本厂朝着稳定、快速、有序、可持续、环保的方向发展;
9.个人潜力——不仅要具备系统全面的专业理论知识,而且还要能够及时吸收新的知识,不断总结工作经验,提高自身及整个技术队伍的素质,以为本厂发展做出越来越大的贡献;
10.工作关系——不仅要团结全体技术人员,而且要能带领所有技术人员搞好与其他部门的工作合作关系,确保技术工作能够推动工厂不断发展。
陆运清先把以上要求给曹汇智看过,当时曹汇智很为难,因为按照陆运清的要求,向耀明就根本不合适,甚至提都不能提——太离谱了。当曹汇智向陆运清提出让向耀明接他的班时,陆运清很不高兴,只是没有明确反对而已。
在陆运清心里只有两个人有资格接他的班:一个是任道远,一个是万家弼。这两个人是各有长处,难分伯仲:任道远资格老,威信高,处事圆通;万家弼水平高,设计能力强,精力旺盛。
陆运清从个人感情的需要出发,很想让任道远接班。这倒不是因为他和任道远有交情,恰恰相反,他和任道远之间一直心存芥蒂,以前曾经为了总工的位置明争暗斗了好几个月。当任道远当技术处处长的时候,陆运清是高级工程师。前任总工程师离任前夕,任道远满以为自己能够从处长的位置升任总工,没想到却让陆运清填了缺。更倒霉的是,任道远还得让出处长的位置给年富力强的茅景文,自己一不小心便成了无职无权的高级工程师,不得不做了标准化管理的工作。因此,陆运清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任道远,很想趁自己离任的机会还给他一个人情。
任道远做了几年标准化工作后,虽然越来越没有积极性,但心里还是惦念着总工的位置,就算他再清高,也还是想在有生之年圆自己一个梦。于是,任道远就厚着脸皮先去跟陆运清讲和,希望陆运清能够不计前嫌,将总工的职权移交给他。陆运清正中下怀,就答应尽量优先推荐任道远。陆运清还给任道远看了他所列出的总工程师的任职资格。可是任道远误会了,因为从条件上看,他比不过万家弼。
任道远的工作态度是严谨的,就是胸怀不够宽广。他认为陆运清在敷衍他,就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准备继续坐他的冷板凳;甚至和万家弼之间也有了嫌隙。
但是任道远又实在看不惯向耀明的嚣张,于是再次向陆运清反映,期盼能够使不正常的局面得到扭转。可惜的是,贾黛丝的攻势实在是太凌厉了,这时候陆运清也好,曹汇智也好,都只求自保,哪里敢和任道远接近?真是躲之惟恐不及。陆运清是快退休的人了,不想招惹麻烦,曹汇智更是害怕受到牵连,于是夹着尾巴做人。他们都领教到了向耀明和他老婆的能量,轻易不敢得罪。厂里其他重要人物见曹汇智和陆运清都忌惮向耀明,也就纷纷效仿,并很快就加入了向耀明的阵营。
向耀明如愿以偿当上总工程师以后,首先是极大地影响了技术处的气氛。多数人都及时地调整了心态,不再认为一个既没有足够高的学历又没有技术的人不可以当技术带头人。他们乖乖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渐渐地露出了自己的笑容,为的是能在向耀明面前显得自然一些,并暗示出这样一个信息:“向总,我愿意跟着你干!”即使有的人(比如不够成熟的谢武刚和资历尚浅且不愿意随波逐流的熊艳虹)转变得不够彻底不够快,至少也不敢在向耀明面前有所表现,而只能装聋作哑。
茅景文则好像变了个人,在众人面前(除了向耀明)天天阴沉着脸,看谁都不顺眼,动辄破口大骂。卜冬天天像个和事佬一样围着茅景文转,生怕他会气坏了身体似的。王小横在茅景文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似乎没有什么难题他不能解决。许时飞强作欢颜,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孔和、孔乐像虾兵蟹将一样无原则的服从茅景文,而谢武刚则更是像得了恐惧症,一听见茅景文叫他就浑身发抖。熊艳虹总是愁眉苦脸的,好像有一肚子话无处诉说。
但任道远和万家弼还是比较固执,始终不肯认可向耀明的地位。任道远倒是没什么,因为他早就习惯混日子了,只不过还是能够认真对待工作罢了。万家弼呢,就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似的,怎么也不能安下心来工作了。他对向耀明是敢怒而不敢言,对茅景文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似乎茅景文不该成天像走卒一样服从向耀明的瞎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