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瑛城的牢房里,生锈的刑具高高挂在漆黑的墙壁上,带着隐隐的暗红色,惊悚恐怖,叫人看了头皮发麻。火把噼里啪啦燃着,偶尔爆出几滴火花,在阴沉寂静的监狱显得格外响亮突兀。
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围着从河里捞出来的尸体打转,其中一人问一瘦高个子道:“洛林,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没?孙师父回乡了,琅瑛城头牌仵作大人可就是你了,你可别丢了孙师父的脸面呐。”
叫洛林的瘦高个白皙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有些结巴道:“急什么急?没瞧见我正在研究么。”
“得,那你好好研究。”那人也不说话了,看好戏一般的表情看着洛林。
洛林抿着嘴,暗骂一句娘的。他心里其实挺没谱的,跟着孙师父学验尸也快三年了,一直打下手,加之性格比较软弱,很容易害羞,常常被别的衙役明里暗里的欺负嘲笑。自己在验尸方面也没什么特别的才能,一直中规中矩,谁知孙师父家乡传来老母病危的消息,孙师父着急辞官赶回乡下,留下洛林一人。
边缘小县城今日送来的这句骸骨,还是他头一回担任一把手验尸,旁的衙役都等着看好戏,他心里别提有多紧张多别扭了。
“仵作大人,快说啊,有什么结果了没?”
“就是就是,要是孙师父在,早就破案了吧。”
“哈哈,就知道你啥也不会,整天跟在孙师父后天混饭吃,现在露馅了吧,笨小子。”
……
众人的冷嘲热讽不断,洛林更焦急了,小脸通红,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嗯,水浸多日,恩,尸首腐烂,恩,其尸尸,肉……”
“其尸肉带黄不白,口、眼开,两手散,头发宽慢,肚皮微胀,口、眼、耳、鼻无水沥流出。”清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沉稳坚定的气息。
众人循声望去,一位黑衣少年被捆在老虎凳上,双臂横绑在木棍上,鸦色长发些许凌乱,狼狈却不失优雅,她眸如黑夜,不带笑意,反而满是无奈。
渠芙遥一醒来就听见面前一堆人叽叽喳喳讲着什么,仔细听才明白,原来他们正在研究那个奇怪男人从河里捞起来的尸体,听着洛林断断续续的解说,她实在无奈,也没耐性听他把一句话结巴结巴的说完,她在岸边的时候就已经检查过一遍尸体了,大概如她方才所述。
洛林瞪大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惊讶道:“你,你怎么知道?”
渠芙遥皱眉:“先给我松绑。”真是莫名其妙,自己好意报官,反而被人打晕了捆在这里。
洛林迟疑了,眼神不安的乱瞟,咬着唇道:“这个,这个不行。”
渠芙遥一下就来气了,冷冷道:“凭什么把我抓起来?”
渠芙遥上一世就很独立、冷傲、自负,靠实力说话,从来不会向人服软,察言观色什么的更是不屑于去做。以前那个落魄太子妃渠芙遥更是骄纵刁蛮任性,所以,只是一句寻常质问的话,加上她清冷孤傲的气质,旁人听着,就感觉压迫感十足,很不舒服。
大牢里衙役都是些溜须拍马欺软怕硬的主儿,都被捆起来还敢横,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在找罪受。
“小子,老实点,在这里,大爷我们才是老大,什么都是我们说了算,轮到你质问了吗?”
“哼,瞪什么瞪,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球踩。”
……
这个人可是上头交代了要看牢的,虽然没说犯了什么事,能让周城主亲自下令抓的人,来头绝对不小,所以他们虽然很想收拾芙遥,也不敢真的动手。
手臂上的绳索捆得十分结实,一动便能清晰感觉到衣料下皮肤摩擦的灼热,挣脱不开禁锢。渠芙遥微微叹口气:“好,那麻烦你们把你们这里管事的请过来。”
“我呸,周城主这么忙,是你随便就可以见的吗?”
“周,城主?”渠芙遥眼睛眯起:“这里是琅瑛城?”
“是啊。”方才她对尸骸作出的冷静准确判断,让洛林佩服她验尸的能力,但是他也没能力放了她,只得小心到她身边,替她挡住周围那帮蛮横的衙役们。
洛林低声说道:“是城主大人亲自下令将你绑起来,好生看管,对不起,我也不能放了你。”
渠芙遥摇头:“没事。”她很快就明白,自己被抓,定是钱大人搞的鬼,这个混球,敢算计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渠芙遥心中暗暗生起一股怒气,她微抿红唇,希望玉香他们能早点找到她。
“那个。”洛林有些怯懦的问:“你还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渠芙遥不解。
洛林指指那具尸体,说道:“你还发现什么了吗?”
渠芙遥扭动下身体,偏着头看了一会儿道:“你先把他推到我面前。”
洛林依言,很快将尸体摆在她的眼前,渠芙遥无奈啊,被人捆着还得苦命的帮人验尸。
话说另一面,柳归等人发现渠芙遥失踪,以及岸边她留下的布袋与各种痕迹,很快便知,她必然又发挥了她与生俱来的死亡气场,发现了尸体,他们快速赶到县城的衙门,逼问下才知道那群发现尸体的侍卫早已擅自带着尸体与渠芙遥去琅瑛主城领赏去了。
柳归脸色阴沉,双眸浩瀚的星空背后满是嗜血的怒气,紧握的手,指节泛白,他瞬间明白是岚县的钱大人从中作梗,很好,敢在他眼皮底下抢人,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从来不存在。既然有人不想活了,那他就成全他。
柳归释放的煞气,不仅吓得整个县城府衙的人腿软,连花解语、玉香都被刹到,红着眼,心里焦急不已,生怕渠芙遥受丁点儿的委屈。
宋淳懊悔不已,“要是我去买东西就好了。”第二次了,第二次她被虏,头一回是君陶然,天下第一高手,他救不了她,只能请重浅殿下去林家庄救人,这一回,小小一个七品县令也敢闹翻了天,他定要他付出血的代价。
君陶然淡淡安慰道:“别这么担心,芙遥机敏勇敢,不会太吃亏的。”
玉香鼻子一酸,说道:“我家小,”花解语慌忙扯她衣袖,意思是别露馅了。
玉香一看四周的人,宋淳要来捉她家小姐回去嫁人,君陶然本就知道了渠芙遥是女子,柳归什么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她是又急又气,满心焦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抹着泪道:“我家小姐本来就是女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了得!”
花解语一听,得,白装了,其实他心里也很着急,渠芙遥再怎么变态强悍,始终是姑娘家,他不敢往坏处想,只得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下回再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他偷偷让着她就是了。
玉香的话一出,渠少爷原来是位小姐,没有一个人表现出诧异,这倒令花解语感到很诧异,宋淳与君陶然知道□□,便也罢了,可是柳归与烙影听到这一消息,脸色没变,眼睛都没多眨一下,也太不正常了吧。虽说渠芙遥的男装看着有些阴柔,可是,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洒脱与傲气,还是很难让人想到她是货真价实的女生。柳归表现如此淡定,是因为他不在意,还是他早就知晓了呢?
花解语怀疑的看着他,柳归抬眼一扫,花解语全身的鸡皮疙瘩立即炸遍全身,心里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种威压,来自心底本能的屈服与害怕。柳归,他,他到底是何人?
“我们走。”柳归不多言语,大踏步向外走去。
这边众人个个急的咬牙切齿,再看另外一边。
琅瑛城府衙内院,城主书房,周每仁猛拍桌子,桌上信笺震起,师爷心头又一惊,恭敬小心的侯在一旁。
周每仁声音低沉:“老吴,这是第几封了?”
师爷老吴小心答道:“回,回城主的话,第、第九封了。”
周每仁牙齿咬的咯咯响:“好个洛林,真是反了他了,短短三个时辰,竟然写了九封请愿书,要我放了那个少年,孙老一走,他是不是以为他就了不得了?”
老吴战战兢兢不敢答话,洛林这小子也真是的,平时不都胆小如鼠吗,这次怎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挑战城主大人的威严。哎呦喂,真是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怕,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固执呢。牛脾气一撅起来,拉都拉不住。跟中了降头术一般,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城主一发火,是他能担当的吗?那个少年,可是钱大人求城主抓来的。能随便放人?
琅瑛城大牢里,洛林殷切的端来清水让渠芙遥喝下,还替她捶腿捏肩,伺候的跟大老爷似的。
“渠公子,方才你所说的尸体年龄判断法,我以为甚好甚妙,不知还有别的验尸手段,可传授一二?”
洛林简直是服了她了,只是观察,她便能知晓尸体男性,年龄三十岁,身上有伤痕,但不致命。死于三日前。可惜,至于是淹死,还是死了之后被人丢进河里,还须验证,渠芙遥坚持,先放了她她才能验尸,于是,对仵作工作充满热情的洛林小宇宙爆发了,坚持每半个时辰一封请愿书,请求城主大人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