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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泥泞的路
在奉阳城南有一条很宽的河——太子河,据说在战国时期有一位诸侯国的太子为了保全自己的国家而甘愿去别的国家做人质,在这条河的岸边告别了故土与亲人;这条河因此而得名。在很久很久以前河的两岸是广阔的湿地,长着茂密的蒲草与芦苇。每到夏、秋两季湿地的上空飞舞着大量的水鸟,在夕阳的照耀下充满了《楚辞》中的诗意。后来随着人口的增长这里逐渐变成了菜地和农舍交错的村庄,到了二十世纪80年代末奉阳市区已经扩展到了河的北岸,这样一来城市与农村就变成了以河为界。河上有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大桥,建于20世纪60年代。桥的北端连接着进入奉阳市区的主干道,这条道是一条质量不错的沥清马路,桥的南端连接着进入农村的土路。这条路也是大桥南端的第一个村庄——王家庄的“主干道”。谁也不清楚王家庄这个地名的来历,因为这里姓王的人并不多。
由于这里地处城边属于农村,所以房租低廉并且距离美术学院较近骑自行车不到半小时。大量的报考美院的外地学生都在此处租房,过了晚上八点半左右美院的画班下课后这里便出现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下课的学生们背着破旧的画夹子,拎着装有调色盒、画笔的破包以及涮笔的水桶陆续返回住所。由于他们穿着随意、衣冠不整、蓬头垢面,呼号喊叫有时还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和淫秽语言,在昏暗的路灯下远远望去就像一群外地流窜至此专靠拣拾破烂为生的‘盲流儿’。因此当地出了一句调侃他们的顺口溜儿:远看是拣破烂的,走近一看是考美院的。
王家庄的路灯是近些年才安装的,几根糟朽的木头电线杆子歪歪斜斜的插在路旁,上面的灯泡可能也就25瓦。每到风大的季节便不时有电线杆被风刮断。这与市内整齐、结实的钢筋混凝土电线杆和明亮的路灯很不相称,这二者自然也是以河为界。王家庄的这条土路一到下雨天就非常泥泞,只要骑在自行车上碾过这条马路就可能被什么东西刺坏自行车胎;附近有一个废品堆放场总有些碎玻璃、铁钉一类的东西在运送的过程中掉在了地上,大概是这些东西刺破了过往行人的车胎。车胎被轧是一件很令人恼火的事儿因为附近根本没有修自行车的摊点,要将自行车推出老远才能补车胎。
这条路不仅泥泞而且很不平坦,平日里骑着自行车在上面行驶会把人颠得受不了;如果在车的后货架上放一筐鸡蛋在这条路上驶过之后可能连一个完整的都不会剩下。可是有一些资深的考生在这样的路上也能驱车如飞,他们的自行车在路面上行驶会发出刺耳的噪音,如果有一群人同时骑车那么发出的声音将会在老远以外的地方听到。
屈鸣自从在画班里邂逅黥龙海之后就一直想到这个聚集着外地学生的“大本营”来看看,他根本不是出于对这些同学的关心而是想去“摸底”——他想看看这些人的实际水平到底有多高,看看自己在高考的道路上到底有多少竞争对手?因为有一次黥龙海说过有好些学生并不是一到奉阳就进画班学画;他们准备在学生较多的时候才来学,因为这个时候高手多能够相互促进使自己进步得更快,还能使自己少花些学费。他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些离家在外的学生的生活方式!于是在周六的晚上画班下课时他与黥龙海约好第二天一早去王家庄转转,黥龙海告诉屈鸣明天9点之前在刚下桥的地方等他。当晚屈鸣骑车快到家的时候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屈鸣很担心——要是雨一直下明天就不一定能去成了。以至于在半夜里起来上厕所时他还撩开窗帘向外看看,结果发现雨停了。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他骑上自行车出发了一路上他发现马路上有不少积水。
他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骑到了太子河的大桥上发现桥面上并不平坦而是坑坑洼洼,于是他下了自行车向前推行不一会儿来到了桥的南端。下桥之后他发现前面的路泥泞不堪,在上面骑自行车的人一个个都骑得很慢大概是怕骑快了会将泥水溅到身上!他等了没多长时间就看见黥龙海远远的向他走来并且边走边招手。屈鸣看见黥龙海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胶皮水靴便问道:“谁的靴子?”黥龙海回答说是房东的屈鸣随着黥龙海来到了他的住处……
他们走进一个很大的院套,院的周围是杂色砖头砌成的矮墙,但是砌得很整齐,墙不是很高站在院里可以很轻易地看见外面。黥龙海住的是三间红砖黑瓦房,门与门框和窗框都是木制的,上面刷着深绿色的油漆一切还显得比较新。屈鸣跟随黥龙海走进屋子发现这间屋子里的格局与自己小时候去农村串亲戚时看到的基本一致,只是自己那时看到并住过的房子是草房而眼前的是瓦房!
上次路景虞从屈鸣家取走的劈材就堆在灶台边上,屈鸣上前看了一眼发现剩的已经不多了。他想起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儿;路景虞带着庞明永去取劈材,在院子里往车上搬的时候只要一有人进院子就用惊奇的眼光观察路景虞!目光惊奇的程度要比在动物园里还强烈,这令屈鸣忍俊不止不过好在路景虞习以为常,从容不迫地搬完了之后便向屈鸣道谢、告辞。他们走后父亲不安地对屈鸣说:“那个留着长头发的就是你的同学吗?”屈鸣回答说是,父亲说:“他不是个男生吗,怎么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屈鸣说:“在校生留长头发的很多,画班里的学生都跟着学呗。”父亲说:“你可不能跟他们学啊!”屈鸣笑着答道:“不会的……”
从这次开始直至考学结束后的好长时间屈鸣几乎是这里的常客,在这里他同样看到了一些经典的场景令他终生难忘!
村犬餐:王家庄的考生们进餐的规律与村里的犬是一样的,什么时间吃饭是以什么时间遇到吃的为准。不过这帮人的胃很好,十分有弹性,几乎没有得胃病的。就差没有反刍的功能了。只要有人做饭就不必担心会剩下,因为有人闻着味儿就来了,而且进门就吃,不用让!他们所使用的餐具在外观上与考古遗址中发掘出古董的很像!如果装点饭放在地上则会被误认为是村犬的餐具!
性饥渴:王家庄里的美院考生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女生是极其稀缺的“物件儿”。传说这里曾经住过几个女生,长相是惨不忍睹她们无论在哪里走夜路都不必担心会被强奸——哪怕是中国光棍儿最集中、憋得最惨的西北地区!如果有一个长相上乘的女生造访这里必然会受到“热情”的围观!
远大的理想:王家庄里的美院考生们都有一个远大的理想,不过这个理想的模式是一样的——首先考上美院,然后找到一个漂亮的女友,然后是挣大钱接下来是为所欲为……
巨幅大卫:中央美院学生作业展在奉阳美院的美术馆开展,其中有一幅中央美院在读研究生喻红的作品《大卫》,这幅素描是用整开素描纸历时半画成的年。在画班里老师极力赞扬了这幅作品,并且有很多美术教材选用了这幅作品于是在王家庄掀起了一场画大卫热!一时间整开的素描纸脱销了,由于作画者的功底不一很多人画的都像一个硕大的质量不太好的大面包!有时屈鸣面对一些大幅大卫时不禁发笑;因为他们画的大卫有些像白内障患者或智障人士!
这次造访很快就结束了下午的时候屈鸣向他们告辞后骑上车往家走,在路上屈鸣觉得住在王家庄的这些人很值得羡慕;
他们的屋子里破破烂烂、东西随手儿放,这样虽然不好但是却能节省不少时间自己在家这样肯定不行!母亲每次看见屋子乱都要大发雷霆由于屈鸣的弟弟从小在家就享有家务劳动的“豁免权”所以本该哥两干的活儿都砸在屈鸣一人的头上,尽管现在屈鸣面对考学事情很多但是依然如此!一次屈鸣画到很晚,结束时看到厨房的地太埋汰了于是就开始擦地恰好他弟弟上厕所看见屈鸣在擦地就耻笑他说:“老妈子!还在干活呀?”第二天屈鸣向母亲反映他弟弟如何羞辱自己可是他母亲却大笑说:“他不懂什么是老妈子,乱用词儿”就一句话完事儿了……
下桥后骑了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屈鸣感到自行车蹬起来很吃力!起初他没在意以为是车胎气不足了,但是快到家的时候车带明显瘪了屈鸣意识到可能是被扎了!还好时间不算太晚修自行车的还不至于回家于是屈鸣将车推到胡同口准备修一下他看见修车的师傅手头正好没有活儿于是走过去说:“罗师傅车带扎了……”
胡同口修车的老罗,外号叫罗歪嘴儿。此人参加过1979年对越战争,立过三等功。受到过独臂将军余秋里的接见,转业时是连级干部被安排在一家工厂当保卫科副科长。开始工厂待遇还不错后来一把手儿厂长卷巨款外逃,使工厂受到重创。继任的厂长为了吃回扣买进了大量的根本不能用的劣质原材料,虽然继任厂长最终被查处,可是他所贪污的钱款已经被其在情妇身上和赌场里挥霍一空。再继任的厂长收买了上级官员将工厂变成了自己名下的私营企业,老罗下岗了!在胡同口摆了个车摊儿,开始修自行车。老罗为人热情并且喜欢说话,对待左邻右舍的自行车就像自己的一样,闲暇的时候与旁边的一些退休老人和待业青年摆‘龙门阵’,他知道的事情特别多所以在他的周围经常聚积着好多人听他“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