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应了郎中所言,皮糙肉厚的夏候殂第二天就醒转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驴一样的高喊:“快来人啊,护驾啊!”他的几个侍卫马上就到跟前,夏候殂示意侍卫队长近前来,队长一靠近,夏候殂就想举起右手,可是惯用的右手一动就撕心的痛。他改用左手,队长还没明白国王为什么举起左手,右脸蛋子上已经结结实挨了一记耳光。
“你他娘的死到哪里去了,老子被人扎了,你们居然都不知道。马上给我加派两倍,不不,加派五倍的人手,昼夜不轮流守护。再有闲杂人等靠近我一律杀无赦。你们再放进哪怕一只苍蝇进来,也一样杀无赦。”夏候殂歇斯底里地叫喊。
侍卫队长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出去,真的叫来了几十人,把夏候殂像铁桶一样围了起来。年景年知道夏夏殂已经醒了,就过来看看他。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真心感觉好笑,就隔着人墙问道:“夏候国王,我总可以进去吧?”
不想那个夏候国王语气刻薄地说:“你怕是最想我死的人,你还是在外面说吧?”
“你敢这样不礼貌的对国公讲话,不怕被治罪吗?”说这话的是宇文洪,他随白景年一道来看夏候殂,没想到这个夏候殂这么没有礼数,于是宇文洪立刻警告他。
“唉,算了,夏候国王刚刚受了这么大的伤害和惊吓,有点矫枉过正也是正常的。相信他过一阵子就会好。”白景年不太想计较这些小事,他又转而问夏候殂:“夏候国王,你还记得行刺你的人的样貌吗?哪怕是极模糊的一些印象也行。”
“当然记得,就是到死我也会记得一清二楚。”夏候殂恨恨不平地说:“那日,我和安归国王刚刚喝到尽兴,宴会就散了。我就回房睡去了。因为喝得也不是很多,所以我睡得不是很沉。”他说到这里,白景年听着,一边笑一边摇头,心想真是个酒鬼。
“我其实就是半睡半醒,到了后半夜,四更时分了,因为我听见打更的时间了。睡意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摸进了我的屋子,也不知哪个不长进的,进屋竟然不知道插上门。偏我那时手脚就像是被鬼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不然我一定会一跃而进,结果了那个刺客。”
“而那个刺客一点一点摸近我的床前,抬起手来就是一刀,我那个疼啊,当时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就在这里了。”
白景年问:“哪你有没有看清那刺客的模样?或者别的特征也行。”
“乌漆麻黑的,我哪里能看得见,对了,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个刺客是个女人。”白景年听夏候殂说这话,心中不禁一怔。紧接着又问他,“你有什么证据说那刺客是个女人。”
“刺客的身量矮小又瘦,一看就不像是西域的男人。”夏候殂说,突然他嚷嚷起来,“我想起来了,她还对着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我要为东迁的兄弟姐妹报仇。’”夏候殂回忆着说,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了。突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大声喊道:“白景年,原来杀我的人是你的老婆颜念笙啊。你设宴把我请来,又把我灌醉了,再让你老婆来杀我。你们是开的夫妻黑店啊!”
他说得这通胡话,修养再好的人也受不了了,白景年也气得拂袖而去,宇文洪气得骂起他来:“夏候殂,少在这儿驴叫,再胡说八道,我们国公府立刻将你们赶了出去。出去之后你若敢信口雌黄,我们就用铁骑平了你们鄯善国。”
这话不是说碰上玩的,定国公是真有这个实力平了他们鄯善,刚才夏候殂胡说是仗着一股酒劲,现在宇文洪的话把他给吓醒了,他不敢再多言了。
宇文洪出来看白景年走出来并不多远,他赶紧上前安慰,“国公,这个夏候殂是一个愚蠢的家伙,他的话不足为信的。”
白景年看着他说:“我也知道他的话不完全可信,但是没有十足证据证明念笙的清白,我现在胸口就像是有一口恶气堵着出不来。”
宇文洪说:“我相信公主是清白的,她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去杀人呢?”
白景年摇摇头:“没有证据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定论,而且念笙也已经变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朗莱葛一定是被她给弄死的。”
白景年的话让宇文洪大吃一惊,他不敢相信美丽娇弱的念笙公主竟能一下变成冷血杀手。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问一下念笙了,巧合的是念笙正到了,她见了白景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现在有两件事要办,一件事就是去龟兹国,馨儿姐姐登基大礼,我要去观礼。第二件就是我要去大宛国,东迁需要我,那里有我的兄弟姐妹。”
白景年冷冷地说:“你不愿意在这儿呆着吗?老夫人会想你的。”
“这儿不需要我,有你不就足够了吗?老夫人那里我会常常写信的,让她不用挂念我。”念笙说话的样子又变成了初来时的淘气了,白景年不想给她绕弯子了,就问她:“昨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我在睡觉啊,今天早晨不是你叫醒我的吗?”念笙娇笑着回答,那笑容你可以当成小女孩的纯洁,也可以当成任性的狡辩。
“除了睡觉,你没有做别的。”白景年也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他拿这个小公主还是没办法。不过念笙倒是明白过来了。她正色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了,你是不是怀疑我杀了安归,又捅了夏候殂一刀啊?”
“告诉你,这不是我干的,虽然我觉得这人干得漂亮,我一百个赞成,但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昨天晚上我就是在睡觉,只是老是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他们死了,而我还活着,越想越伤心,所以睡得很晚。这你总该信了吧?”
白景年无话可说了,宇文洪帮他打了个圆场:“公主,国公这只是问问,当时国公府里有这么多的人,每个人都可能是凶嫌,所以每一个都要盘查。你是自己人当然先从自己人开始了。”
“那么现在我可以走了?”念笙问白景年,像是询问,又像是示威。
“走吧,你也没有特别大的嫌疑,没理由留你。”白景年冷漠地回答。
念笙转身就出去了,她心里在生白景年的气,她感觉每次要和白景年再次靠近的时候总会有一股子莫名的力量把她和白景年拉开,不管让他们天各一方,还要让他们互相猜忌。
“这难道是命运的无常?”念笙心里很痛,但是她也不会回头,这时就听身边有人喊“快走,快走。”颜念笙心里气极了,这是谁在消遣我,竟然要让我快点走。转头一看,竟然是夏候殂。他觉得这里也不安全,就命令侍卫们抬起床来,把他抬到马车上,他想速速回到鄯善国。只有在自己的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念笙老远看到夏候殂,夏候殂也看到了她。他吓得大叫了起来,仿佛比见到了鬼还害怕,一个劲地拍床,大叫:“还不快走,那个女魔头又要来杀我了。侍卫们死哪去了,快快护驾。”一大群侍卫掏出刀来,对着念笙严阵以待,好像她一个人就是洪水猛兽,就是百万大军。就这样一大群人和念笙一个人对峙着,直到夏候殂上了马车,快马加鞭,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看见自己讨厌的人这么怕自己,也没有让念笙更加开心。只是让她更加想要离开这里了。念笙不知道自己第几次这样一个人闯荡大半个西域了,西域不再因自己的绮丽壮阔而吸引她,也不再因自己的阴冷恐怖而让她害怕,西域已经成了念笙的第二个家,她也成了西域的一部分。
念笙没有受莫名怀疑的影响,她第一站还是去了龟兹国,去参加蓝馨儿的登基典礼。她一到龟兹国,蓝馨儿就专程过来迎接她,让她陪自己看重新布置的大殿。念笙很高兴,可又有点奇怪,她问:“馨儿姐姐,你怎么不去接待别的客人啊,你找个女官来陪我就行了,那用你一个新登基的国王陪我一个人?”
“我哪里忙了,除了你之外,一个客人也没有。”蓝馨儿两手一摊,潇洒地说。
“这怎么可能,西域各国都要派代表的,定国公也应该亲自来的。军须靡呢,他是我们的好朋友,这种事他怎么可以不来捧场?”念笙非常的奇怪。
“是我没有叫他们来的,现在发生了很多的事,太多不同利益的人聚在一起了,保不准又会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我不想看到的。”蓝馨儿郑重地说,接着脸又一变,愉快地说:“这样不是很好吗,只有你我姐妹,你来看着我成为龟兹国第一任女王。”
念笙明白了,蓝馨儿这样的做法是识大体的,不说刚过去的东迁之战,就是在国公府发生的那一切,让人想起来心里都会起疙瘩。念笙只好说:“那样真是太为难你了,馨儿姐姐,你只能有这么寒酸的一个登基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