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回家的时候,见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坐在沙发上和席英月大眼瞪小眼。
“你回来了?”席英月见了她,悠悠地站起身,“这小姑娘吵着要见你。”
她无声地点了点头,走过去却发现是艾米。
“脸色怎么这样?不舒服?”
席英月眼尖地发现她整个人精神状况不好,忍不住忧心地问了起来。
此言一出,艾米也跟着打量起她来。
“找我什么事?”沈觅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问道。
“就是我妈说联系不上你,你这个月的稿子还没交,正好我闲着,就来找你问问。”艾米说着,看了她一眼,“不过看你精神不好,是生病了吗?要不我回去给我妈说说,叫她别催了。”
沈觅木然地摇了摇头,“稿子我画好了,没时间发给她,待会儿就发。”
见她还愣在原地没反应,沈觅无力地抬眸,“还有什么事吗?”
“额,我只是有点事情想问你,还是下次吧,等你身体好了再说!”艾米笑了笑,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实在不好意思叨扰太久。
“我先走了,大姐,下次再来问你!”艾米说着站起身,朝席英月客气地笑了笑,便一溜小跑出了门。
“听说小姑娘是你编辑的女儿,大大喇喇的,看起来有点傻。”席英月甩了甩头发,打了个大哈欠。
目光停留在她煞白的脸上,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出去了一趟,累了?累了就去休息下。”她不放心地说着,却发现她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的药瓶,袋子上面还印了人民医院几个大字。
“你去医院了?”席英月眸光闪了闪,沉声问道。
沈觅不答话,无精打采地将药放到了橱柜里,心里沉重得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难受极了。
“怎么不让他们去给你取?这两天不太平,自己一个人不要乱跑!”席英月见她不答话,心里疑虑更深,趁她回了房间,才掏出电话来给杨叔叔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啊英月,我助理好像不小心给说出去了,是我的疏忽!”那头传来杨医生歉意的话语,震得席英月半晌说不出话来。
“烈儿也真是的,这种事情吩咐别人去做就行了,这,这会儿可怎么办?”她烦躁地叹了口气,看着紧闭的房门,恼火地在客厅踱着步子。
“先安抚下病人的情绪吧,都这种时候了,知道了也好,积极配合医院治疗,寻找合适的配型,希望也大些。”
挂了电话,席英月来到沈觅的门前,抬了抬手,却始终敲不下去。
“现在肯定迷茫伤心又绝望,还是缓缓再说。”想着,她踱步到客厅,烦躁地点了一支烟。
沈觅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呆。
如果说刚才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回不过神来,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渐渐的有了实感。
她生病了,可能会死。
作为一个病人,她不能受孕,不能给席家传宗接代,她突然找不到自己继续存在在这里的理由了。
想着,心中一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哭了好一阵子,她有些累,翻了个身,又浑浑噩噩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是席英月将她叫醒的。
“你得吃药了。”席英月难得照顾人地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到了她面前。
“小姑,你也知道是不是?”她开口,声音喑哑。
席英月蹙了蹙眉,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也是刚知道,比你早一点点。烈儿连我都没告诉。”
“小姑,我该怎么办?”沈觅目光空洞,有气无力地问道。
“当然是积极治疗了,现在白血病是可以治的而且有几率痊愈。事已至此,难道你要继续怨天尤人吗?”席英月说着,心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潸然泪下的样子,心如刀割。
“我找不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了。”她垂眸喃喃。
“说什么鬼话,咱们先好好治疗,等到合适的捐献者就做手术,别什么都没做就开始放弃了生的希望。”席英月焦急又无奈地说道。
“我们都没放弃你,特别是席烈,到现在还瞒着大家,就是怕你过得不开心。在他面前,可千万不许说这种话!”
“小姑。。。。。。我很怕。”沉吟许久,沈觅垂下头,难过地说道。
“别怕,我们都在。”席英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先把药吃了,一步步来。”
沈觅收起心神,无声地端起水杯,将早上拿回来的药服下。
还有好些话,她没说得出口。
比如自己跟席烈之前并不认识,只是闪婚,比如两人努力了许久,病却影响了她的生育。她无法满足他们抱孙子的心愿了。
运气好捡条小命,运气不好就先走一步了。
被席英月强迫着吃了东西,她突然想回家看看沈洁,现在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这位小姑坚持要送她去,拗不过她,她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回了之前的家。
回去的时候,沈洁正在熬药,一旁的赵建河表情不太好,见了她来,才缓和了许多。
“咦,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沈洁见了她,表情有些不自然,飞快地赢了上来,将她啦到沙发上坐下。
“姑妈,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没别的事。”沈觅看了一眼赵建河,终是假装不知道沈洁的病情,给自己洗了个苹果慢吞吞地啃了起来。
“来得正好,我待会儿还准备去看看小皓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你跟我一块儿去吧!”沈洁笑眯眯的,若无其事地说道。
沈觅无声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你怎么回事,看起来心情不好,两口子吵架了?”
路上,沈洁抓住她纤细的胳膊,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倒是姑妈你,身体怎么样?”
沈洁表情一滞,“我好好的啊!最近内分泌紊乱,吃点中药调理一下,可不是因为我生病了。”
沈觅突然有些想哭。
他们一家子姓沈的,可真是什么都不顺。
父亲因病早逝,姑妈得了癌症,现在连自己都不能幸免。
“等给小皓把房子装修好,我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等他娶了媳妇,我这辈子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想想还挺高兴,苦就苦点!”沈洁说着,咧嘴一笑。
沈觅失神地扯了扯嘴角,她现在很想问问沈洁,是怎么做到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还能够这样积极向上地去面对的。
她自己没有孩子,没有父母,有个闪婚的老公,却像是了无牵挂一般,没有一个人是能让她打起精神来的。
她也不知道,让自己坚持下去的,有可能性的心愿是什么。
“对了,最近跟小皓联系了吗?他现在好像换了个科室,三天两头加班加点,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不知道是真的加班,还是嫌我天天唠叨不耐烦了。”
“可能忙吧。”沈觅心不在焉地答道。
“也不知道怎么说他才懂,工作是做不完的,错过了最好的年纪,以后找女人可要打折扣了!你没事的时候也去给他做做思想工作,不跟方雪复合也可以,好歹给我找个能照顾他的姑娘!”沈洁三两句不离赵子皓,目光中带着些不满和凄凉,看得沈觅心中冷冷的。
好在她没有什么割舍不下的牵挂,不然这份离别的痛苦,可能是现在的好几倍。
“到了到了。”沈洁指了指一旁的楼盘,眼神都亮了起来。
沈觅下车看了看,房子前面还有几个大土坑没有填完,看来好像还没进行最后的收尾阶段。
还有些工人正在前面忙碌着,院子里稀稀拉拉地停了几辆车,水泥路上沾了不少泥印下的车轮印。
“姑妈,这里都还没修好,你这么着急装修?”沈觅无语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谁叫我时间紧任务重?”沈洁摇了摇头,叹道。
沈觅不答话,当是没听到,跟着她上了楼。
进了房子,工人们正在马不停蹄地装修,墙壁被粉刷一新,地板也镶上了温馨的木纹,结构是简单的两室一厅一卫,带一个小小的厨房。
虽然小,但是也够赵子皓住了。
里面敲敲打打电钻的声音吵的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沈洁却不在意,事无巨细地检查起各个已经完工的项目。
“注意脚下,别被扎了!”工人大嗓门地喊道,她顿住脚步,这才发现地上到处都是废弃的铁钉之类的材料,只好后退了几步,远离施工地点。
“诶,小心,小心身后!”
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她蓦地转过身,却不期然已经装上了身后的爬梯,胳膊肘不知道在哪里戳了一下,一阵刺痛传遍全身。
回过神来,她捂住胳膊,才发现是被一颗钉子把手臂给划破了,这会儿正慢慢的往外沁着血。
沈洁闻言急忙赶了出来。
“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啊?从刚才就魂不守舍的!走走,先去医院消消毒!”
“不了,我自己去吧,姑妈你先忙着!”沈觅叹了口气,她现在还不想跟着沈洁去医院,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病情,再给她精神上的打击。
语毕,她不顾沈洁忧虑的样子,便自顾自地下了楼。
由于这栋楼是最里面的一栋,门口简直一团乱,挖了几个要种树的大坑,还有一些器具摆在旁边,还得小心着一旁施工的工人。
“这边预计这个月月底完工,还劳烦林总亲自跑一趟。”
“若是你们工期给我算得准一点,我也不用三番五次前来考察了。”
熟悉的男声响起,她一抬眼,正对上了不远处双手插兜板着个脸训话的林川。
“这位小姐,看着点路!”一旁的工人扯着嗓子喊着,准确地吸引了林川的目光。
似是没料到她会在这种地方,林川有些愣怔,随即跟手下交代了几句,便迈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没想到席夫人还能看上这种小楼盘。”林川笑了笑,眸子在她身上逡巡着,目光蓦地落到了她还流血不止的胳膊上。
“你怎么回事?流血了!”林川脸色一变,忧心忡忡地问道。
“不小心划破了,没什么大碍。”沈觅扯了扯嘴角,“你忙吧,我先走了。”
林川眉头微蹙,“你这得去医院,流了不少血,看起来挺严重的。”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我的车在那,你这样子还是别开车了,我送你。”
“不用了。”沈觅摇了摇头,“小伤,不麻烦你了。”
“那怎么行?”林川不依不饶,说着已然打开了车门,颇有她不上车就不罢休的气势。
拗不过他,她只好爬上车后座,还小心着不要弄脏他昂贵的座位。
“挺久不见了,你看起来好像状态不好。”林川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有些担心起她的状况来。
沈觅只感觉手上黏糊糊的一片,一点小伤,血流不止,都已经顺着胳膊流了好一会儿了,有的地方凝固了,看起来还真有些吓人。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病特点之一就是凝血变差,伤口结痂的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碍。
“最近也没见你,你跟小星还好吗?”她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纸巾擦了擦手,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跟小星倒是没什么,只是听说小星她哥状况好像不好。”林川笑了笑,答道。
“他又怎么了?”她蹙眉,昨天晚上见就怪怪的,看来是真的受了什么打击一般。
林川沉吟片刻,“最近他有些郁郁寡欢,经常酒吧买醉,小星都半夜去接了他好几次。”
“你们,又吵架了?”说着,林川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问道。
“我跟他一直都在吵架,还不至于吧。”沈觅叹了口气,兴致怏怏地答道。
“不好意思啊,你们的关系我从刘辰星那里听了许多,也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能让他心情这么低落的。”见她脸色不好,林川这才解释道。
刘辰星?从她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辰星不懂事,之前应该做过不少伤害你的事情,你可别跟她一般见识,现在好像乖巧多了。”林川温柔地笑了笑,似是将她的表情都看穿了一般,慢悠悠地说道。
沈觅不答话,好像得知自己生病之后,这些小打小闹的恩恩怨怨,都不想去理会了。
“帮我找个药店停车吧。”沈觅叹了口气,低声道。
林川闻言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这个血流得这么多,得去趟医院吧?”
“不用,谢谢你的好意。”
“你不去医院,我只好给我哥打电话了。辰星她哥,也是我哥。”林川蹙眉,语气中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你。。。。。。”沈觅有些恼,表情也沉了下来,想着他也是担心自己,这才闭上了嘴,不说话。
林川一路将她带到人民医院,光是去停车场停车就花了二十多分钟,沈觅感觉自己有些头昏眼花,胳膊上的伤口,还没有止血的迹象。
“这么严重你居然还想去药店敷衍一下!”林川蹙眉,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拽着她往门诊楼走。
身后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不一会儿又响起了一阵喊声。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下!”
林川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到一边,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动静的来源。
只见医护人员正推着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个长发女人,肚子有点大,浑身是血。
她捂住口鼻,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胃中一阵翻涌。
脚步声更近,她突然觉得手上一凉,就见那个被抢救的女人已经耷拉下左手,正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那股子象征着死亡的凉意从手背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让她顿时呆愣在原地。
“怎么了?”林川忧心忡忡地问。
抚了抚自己的手背,她有些喘不过气。
“没事。”她失魂落魄地答道,随即跟着他来到了门诊,挂了个号,便去急诊科消毒包扎。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再检查下?”林川见她一直魂不守舍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颇有些担心。
“我没事了,你,你先走吧,我想歇一会儿。”沈觅说着,在一旁找了个空位坐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长长的叹了口气。
明天总是不可预料的,也不知道是先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先停止心跳。
她想努力活着的理由只有最重要的一个:她怕死。
“你一个人没事吗?”林川不放心地问着,显然是不打算走了。
“我去找个熟人,你先走吧!谢谢你送我来。”她说着,慢吞吞地站起身,冲林川挥了挥手,便准备上楼。
“那我送你上去我再走,实在是不放心你一个人。”
她不再吭声,坐电梯来到了杨医生所在的楼层,林川这才作罢,放心地离开了。
“杨叔叔。”
办公室里,没有病人,杨诚正在写报告,见了她,表情一滞。
“你来了。”
沈觅在椅子上坐下,咬了咬干枯的唇,“杨叔叔,我这个病,积极治疗的话,有治好的可能吗?”
“当然。”杨诚点点头,“现在骨髓库的捐赠者已经大大超过了当年,你需要做的就是配合治疗,配对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坚持下去。”
“刚开始可能很辛苦,做起化疗的话,对脏器都有影响,但是,生命总归是最宝贵的,你还这么年轻,得坚持啊。”
沈觅无声地叹了口气。
对于化疗的痛苦,更让她害怕的是死亡。
“那,我现在这个程度,是继续吃药,还是需要配合化疗?”深吸了口气,她一字一句地问道。
“先吃上药,再过一周过来检查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杨叔叔。”沈觅垂眸,表情暗淡。
杨诚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凝重,“席烈为了瞒着你下了不少功夫,你一定药有好的心态,不然让他知道了,肯定比你还难受。”
沈觅闻言心中一沉,她没怀疑过席烈的心,她也没想过他会难受到什么样的程度,她现在对他,只有满腹的愧疚。
“我知道了杨叔叔,我一定努力跟病魔抗争。”她站起身,扯开嘴角笑了笑。
杨诚又给她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和正常的病例反应,她这才收起心神准备回家。
一出门,却发现一身黑色西装的人影正端坐在门口,定睛一看,是刘辰逸。
“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你亲爱的妹夫说的?”看了一眼他微红的眸子,她有些不悦地蹙起眉。
“怎么,突然转性了是因为我生病了是吗?”
刘辰逸闻言站起身,目光在她胳膊上转了一圈,“席少将不在,我不放心你。”
沈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我送你回去。正好有事想跟你说。”刘辰逸叫住她。
“说事可以,拜托你不要用那种可怜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明天就要死似的。”沈觅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
刘辰逸不再跟她争执,只是将她带上了自己的车。
“要说什么,说吧!我还得回去,不然他们不放心。”刚上车,沈觅就催促道。
“我没想到席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你扔下去为国效力,我就只好来跟你聊了。”刘辰逸发动了车子,一溜烟汇入了车流。
“有事说事。”
“咱们就来说说,罗彦北是怎么进去的,如何?”
刘辰逸沉吟片刻,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沈觅闻言眸光一沉,之前想来想去都不知道罗彦北到底着了谁的道,这会儿居然有这样的好事,刘辰逸亲自上门解说?
“以为是我做的是吗?”刘辰逸不答话,只是反问。
“行了,不知道我的生命很珍贵吗?赶紧说!”沈觅蹙眉,猴急地问道。
“确实如你所想,之前对于你我真的是怒不可遏,心里想了无数种让你痛苦不堪的办法,也曾跟罗彦北达成过一致,但是后来这个人再三挑战我的底线,让我很不爽。”
刘辰逸开着车,云淡风轻地说着,表情却是阴冷可怕的。
“也就是那时候,有人找到了我,说能让罗彦北跌入谷底。”
“谁?”
“好奇吗?”刘辰逸挑眉,“答应我以后接我电话,我就告诉你。”
沈觅闻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不说拉倒。”
“是一个我都没有听说过的,在云城没有露过头的男人。”刘辰逸毫不在乎她的态度,悠悠地答道。
“所以说了半天,你也不知道是谁?”
刘辰逸闻言扯了扯嘴角,眸光微闪,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看得沈觅有些毛骨悚然。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男人,姓宋。”
安心不乱说:
安心重感冒了,这坑爹体质也是没谁了。
一天浑浑噩噩的吃药也不见好,哭唧唧。
更的晚了,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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