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装着事情,平时就有些晕机,这回下了飞机,连忙灌了好几口水压住想吐的感觉。笑笑也知道这样把她叫过来有些突然,开了剧组的车过来接她。又要坐车。她在心里哀嚎。还是认命的拉开车门坐过去。
笑笑看她有些白的脸色,“晕机了?你还是适合呆在家里,哪也不去地长蘑菇。”陈忆安苦笑,“那你还把我找过来。”“早弄完早完事。”笑笑开车属于生猛类型的,能抢就抢,不能抢的,赶着也要抢。她被她晃得不轻,一边拍她:“你慢着点开,”一边去掏手机。好在开出那一小截路之后,路上就再没有什么车可以让她抢了,她才稳当下来。
陈忆安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他应该下班到家了,于是拨电话过去。拨了一个他没接,再拨,还是没接。她想想今天下午他那四十多个未接来电,叹了口气,继续拨。笑笑扫了她一眼,“吵架了?”
“还不是因为你,着急忙慌把我叫过来,他满世界找我找疯了。”
“这应该怪的是你,关系定下来了,你就得有点责任心,不能再跟从前似的到处乱跑也不给个信。”
“要真是我的过,我也就认了,可问题是我告诉他了啊,我发了两条短信,不是他手机坏了,就是他没事找事。”
正说得慷慨说清楚。
他那边从接通电话,一直一个姿势精神紧张地坐着,脑子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此刻才觉得累,浑身肌肉酸痛。“安安,你要是觉得我烦,我以后不会这么缠着你了,但是,”他声音低沉压抑,“别再这么什么也不说,一走了之了好么?我真的,有些怕。”他在说什么?这还是他么?为什么会心乱成这样?他活了将近三十年,还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过话,他一直是高傲的,冷清的,与人疏远的,可只为了让她别走,竟然用了这样的语气?陈忆安也知道他的心性,一直小心维护着,一直。
“我什么时候嫌你烦了?”她实在是委屈,自己不就是出个差么,还是有报备的,他到底是要闹到什么时候?她声音提的有点高。
“你现在就在嫌我烦。”他轻轻地说,亦是无奈。乱了,什么都乱了。陈忆安接不上话来。
“把笑笑的电话给我,安安,你早些休息吧。”不等她再说话,沈长风挂了电话。他不想再像中午那样,满世界找她,却找不到。
陈忆安抹了把不争气掉下来的眼泪,把笑笑的电话找出来短信给他。笑笑没说话,一直沉默着开着车。
见她犹豫再三,没再拨电话,而是把手机放进包里,靠着窗户闭目养神,开口道:“把我电话给他了?”
“嗯,”她语气疲惫,“一会我再把他电话给你,回头他要再找不着我的时候,你别也不接他电话了。”就为了这个,差点闹翻了?
“还说趁着年前替你把关呢,现在看来我是不用把关了。”她语气嘲讽,“什么都没弄清楚就怪你,不依不饶不服软,还这么耍脾气,安安,我告诉你,只有我能欺负你,除了我没人能让你掉眼泪。一个男人不可以让他的女人这样自己一个人哭,还是为了他。今天他就没过我这关。以后我见到他了,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的。我先把话给你放这儿。你以后怨我也好,怪我也好,我都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把你交给他。”笑笑是她这边的人,当然维护她维护的近乎偏只是一个意外,我会处理好的。”
“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胳膊肘撑着车门,支起脑袋来看她两眼,终是没再说话。
陈宇因为前一阵子的事情,还是被公司给雪藏了,准备过一阵子风头下去了再说,但是对一个新出道的演员来说,无疑日后重新再风风光光回到这个圈子,赢得热门地位的机会微乎其微了,关于他的戏份都删了,新来的男二号正在补拍镜头,完全取而代之。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就忙着写剧本改剧本,重新给新来的演员调整。好在有原著作者给帮忙,一切都进行的挺顺利。
陈忆安每天给他打两个电话,早上起不来,中午趁他午休的时候打,晚上等他回家了再打,叮嘱他好好吃饭,注意身体,等她回去。沈长风每次接电话,都故作淡定,语气里却隐藏着,叫他瞎别扭。不过话说今天沈医生盯着手机看了一中午没撒手啊,我又心疼他了。好纠结。要不你再打一个?我怕他明天让我加班到十点啊!”
陈忆安安抚了她两句,还是没骨气地打电话过去了。
还没一秒钟,就接通了。他也不说话,于是陈忆安照旧谈天气谈晚饭谈剧本谈拍戏,由于中午欠了一个电话,顺带着早饭午饭也谈上了。聊了半天他还是不说话,见她停下来,嗯了一声。陈忆安叹了口气,接着聊唐诗聊宋词聊现代诗歌,从李白杜甫一直扯到海子顾城,最后握着电话终于睡过去了。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安安?”那边回复他的只有平稳的呼吸声。“晚安。”他说。挂了电话躺下去也睡了。
一月十九号,她终于搞定了所有的工作,25天了,思念快把她折磨疯了,尤其是沈长风那纠结的小脾气,一天也没让她省心。笑笑见她归心似箭,也不拦着,晚上剧组会餐,她开了罐啤酒,给陈忆安倒上果汁,提醒她:“明天你跟第一批先走,我可能得晚一天,放心,肯定能赶上二十一号给你过生日。”见她星星眼,就知道她在想着要礼物。
“礼物什么的再说,这次回去,我可得见沈长风了啊。你不能再这么护着他了。上次的事还没完。”陈忆安……怎么还没完,这两个人还真都是死性子,多大点事啊,两个人还都是二十多天了都不肯松口。心情瞬间就低落了。
第二天赶回a市,正赶上六点晚高峰。杨念听说她要回来,给她短信,说今天得加班,而且临近年底了,医院今天也要聚餐,让她别着急。
她坐在车里,不急?怎么可能。看了看行李箱,想先回家放行李,可看这程度,先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还是决定先去医院。出租车司机听了之后嘿嘿一乐,“这年头,怪人还真是不少。上回我就载了一个乘客,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中午下了飞机也是不回家,着急忙慌就往医院跑,哦,对,也是b院。”陈忆安打量了他两眼,不会这么巧吧?上回那个司机就是他?奈何她实在是脸盲症晚期,又从来没刻意记过他,所以还真不知道上回那个怪人是不是自己。只得保持沉默。
推着行李箱,也不能再爬楼了,又等了十几分钟电梯,才上了七楼。看到那熟悉的走廊,心下放松了不少,又回来了。
科室三的门关着,里面热热闹闹地吵嚷着,她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一群人围在桌边,沈长风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神色冷淡,看着他们讨论,何菲坐在他身边。杨念知道陈忆安今天要回来,本来想让她避嫌,可是何菲非要这么坐,她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她只是个实习生,何菲是主治医,所以她特地也坐到沈长风旁边,好让何菲不显得那么突兀。
见她推门进来了,沈长风眼中一瞬间闪过一丝欣喜,可还是安安稳稳地坐着,没说话。几个人都跟她打招呼,她一一应着,有些尴尬,见何菲坐在那里,也有些不悦。何菲面色不善地扫她几眼,没有理她。身后门又开了,温远姗姗来迟,见到她,微微颔首:“好久不见,安安。”
“呃,好久不见。”总算是有个熟点的人了。
“手给我看看。”温远转身关上门,陈忆安只得举着爪子让他看。温远手也很漂亮,骨节分明,细长,指尖有薄茧,触感却让人很踏实,纯粹的外科医生的手,他就这么握着你的手检查,你就觉得心安无比,觉得他一定会治好你。陈忆安默默赞叹了一下,可作为一个手控,她还是觉得沈长风的手比温远的更胜一筹。嗯,自家人的地位不可动摇。
她的手已经长好了,所以一个多星期前她就把纱布去掉了,伤口处新长出来的肉还是在手背上凸出一块来,尽管用了温远给她开的防增生祛疤的药,还是烙下了印记。
“攥拳,动动我看看。”他看伤口确实长好了,又说。
这不难,她这几天都开始用左手打字了,速度还挺快,左手用着完全没有障碍了,她很自如地攥拳,做了几个动作,末了还两个手手背相叠,左手的四个手指头勾住右手的四个手指头,向自己身侧一翻转,两手交叠成筒状,右手大拇指从里面伸出来调皮地晃了两下。
“蜗牛。”她自己玩的挺开心。也忘了刚才的尴尬了。
温远温和地笑了,打断她的自娱自乐,“够了,来找沈医生?”
“昂。”她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有点……傻。
温远继续给她台阶下,“我们还要讨论一下过年的值班表,你先去休息室等着吧,一会聚餐的时候叫上你。”温远从杨念那里耳闻了沈长风最近别扭的小性子,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沈长风太敏感太任性,温远毕竟和他是大学的舍友,不能眼看着他因为性格问题错过了安安这么一个好女孩。但是具体的,还得他们自己解决,别人掺和再多也是没用。他第一眼见到陈忆安,就知道她能治住沈长风。知道她能把握好度。
“好。”她拖着行李,“长风,我先去里面等你。你忙完了来找我。”沈长风打温远过来脸色就没好看过,杨念觉察到身侧的温度又降了几度,觉得自己简直是在用生命替沈医生挡桃花。沈医生你这谈个恋爱我这里操着心,卖着命,算什么事,又不给我发工资。
陈忆安进了休息室,开开灯关门,掏出手机来给笑笑报平安。笑笑已经在北京了,基本上忙完了,就直接拨了电话给她。
“伯母刚才又催我,给你把关呢。说是我先把了关,过年让你把人给她带回去。不是吧安安,这么快?”
“这你都觉得快?”陈忆安无奈,“我跟他关系确定的第二天,我妈看见新闻了,一个电话就给我打过来了,我正好就跟她说了,她那会就跟我提过年回家的事情了。”她这个妈啊。
“你看看沈医生什么时候放假,我好给你俩订票。”
“他们正讨论着呢,我晚点给你回复。这会儿火车票订不上了吧都?”春运好像一个月前就开始订票了。
“主要是我这儿正好有两张a市到北京的火车票。”笑笑坏笑,还是说出来了,“别人给的,她提前一个月就订了票,结果发现自己回不来了,退票太亏,我低价买过来了,省的你花那么贵的机票钱了。”
陈忆安……就知道你这贪便宜的性子。
外面讨论继续挺绪,真的是控制不住。想要哭。可是这毕竟是医院,不是在家。当时她说隔这么远,有什么办法,可现在,离得近了,她却发现她也没办法。
“安安?”沈长风僵持了一下,也回抱住了她。手指□□她柔软的长发,轻轻唤她的名字。二十多天,他自己也知道,思念有多痛苦。隐藏在他的别扭情绪下的,是汹涌澎湃不能抑制的热情,想要靠近她,想要跟她一起,想要像现在这样紧紧把她抱紧怀里,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体内的血液翻滚着,着,他手上的力道越发的加重,陈忆安这会也没有挣,任由他摆布。
她一直都觉得,拥抱,是最能让人心安的事情。把自己全身心地交付到他手上,不用担心他会放手,自己一点力气也不用费,完完全全地放松,却也能感受到那个宽阔的胸膛传来的温暖,那份心安,是一切都比拟不了的。
想吻她。沈长风只有这一个念头,浑身燥得不行。可是他也知道,这是医院,杨念就在外面,一会他们还得去聚餐。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克制的住。最终,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略微松了力道,一只手仍环在她腰间,一只手托住她的头。
“跟我一起去聚餐?晚上跟我回家?”他问。
“嗯。”她声音干涩。想起困扰两个人半个月的问题,掏出刚放到兜里的手机,“你手机肯定是出问题了。”她往后退了退,沈长风顺势放开手,转到她身后,把她圈在自己怀里,手揽在她肩上。低下头,看她翻手机。
长长的短信列表,清一色只有他的名字,穿插着笑笑的名字,她手指划了划,找到了那天的两条短信,“你看,两条,都是我上飞机之前。”
沈长风伸出手去,划着屏幕,修长的手指微微屈着把那两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真的有。可是他确实没有收到。陈忆安看着他的手,嗯,就是比温医生的还要好看。沈长风刚要说话,她的手边环住他的手腕,摸着他凸出来的腕骨,语气里满是心疼,“沈医生,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话?”
沈长风叹了口气,“当然有。”除了你,谁还能让我一边怄着气一边满心满眼全是她;谁还能让我发着脾气,还乖乖地听她的话,再跟自己过不去,再拿工作麻痹自己,还一日三餐老老实实地一个人吃饭。从前不觉得,但是现在,安安,一个人吃饭真的好孤单。
“我都那么努力地喂你了,为什么,你还是瘦了。”她手指无意识地在他手腕处光滑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搓着,上下一动一动的。“看来我还得再努力点。都怪我,走这么久,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明明不是她的错,可她却自责的不轻。沈长风抽出手来,握着她的手,完完全全的,正好包住。
“是我的错。”他说。陈忆安其实心里一点也不好受,近一个月以来的委屈,都想发出来,可是她不想跟他发火,不想变成无理取闹的人,不想看自己跟他吵架,歇斯底里。她想让他跟从前一样,有自己的骄傲,她竭尽一切想要保护他幼稚的天性,但不得不说,有时候真的忍不下去。她转移话题。
“你们排好班了?你什么时候休假?”她问。
沈长风猛然想起刚刚定下的排班表,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人。置什么气,过年排满了班。怎么陪她?!
陈忆安没觉察到他情绪的波动,手指戳了戳他,自顾自地说:“那个,咱们关系确定的第二天,我妈正好跟我打电话,我就给她说了。她说让我过年把你带回家。我怕刚开始,吓到你,就一直没告诉你。刚才笑笑给我打电话,说我妈又催她了,她说明天中午或者晚上,要见你,然后过年你抽空跟我一块回趟家。你有空么?”
沈长风……他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陈忆安见他没反应,叹了口气,“你要实在忙,那就算了,毕竟你也有家人要陪,医院工作强度又这么大。不过沈医生,真的不去么?我户口本还压我妈那儿呢,她说见着你人了,一切好说;见不着你人,就不让我在a市呆了。趁早打包卷铺盖回北京。嗯,还有过年期间流水似的相亲。”
这确实是她亲妈跟她说的。她原封不动地转告他了。
沈长风猛地撒手,“你等我一下。”他拽开门冲出去,冲杨念说:“你先陪着安安。”然后拼命地往外跑,除了找不到她那一天,他还真是没这么没形象地乱跑过。各个科室地找人,结果人大部分都去饭店了,要改值班表,只能明天了。他跑回去的时候,陈忆安还没反应过来。杨念也不好多说。
三个人一起去了订的火锅店,一大群人已经热热闹闹地涮上了,嗯,小别胜新婚么,大家都这么想,也就没理会几个人的迟来。不过汤底选的是辣锅。杨念果断地坐到何菲旁边,把她和沈长风隔开,陈忆安挨着杨念。
看着鲜红的汤,她皱了皱眉,拉了拉沈长风的衣袖,他转过头来,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你不是不能吃辣的么?我去给你点碗面?”沈长风喜欢吃羊肉,这倒是跟她一样的喜好,但是,看上去就太辣了。他点点头。陈忆安出门又叫了一碗面条给他。
“先吃着,吃不饱回去我再给你做点。”
“好。”沈长风给她倒上果汁,自己抿了一口茶。觉得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舒畅,喜欢的人就在身边关心着自己,而且马上就要见她闺蜜、要见岳父岳母了,说不紧张是假,可是更多的是开心。这意味着不仅是她,她的朋友,她的家人,都在要逐渐接受他。
他看肉好了,长胳膊一伸,捞了一大筷子上来放到她的麻酱碗里。陈忆安看着碗里瞬间浮起的一层红色的油花,急了。
“别占筷子,都是辣汤,我自己来,自己来。”一边说,一边把自己那个茶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快涮涮筷子,我不喝茶。”见他没动作,她抢过他的筷子来,在茶碗里涮了涮才放心。
一偏头,见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满是笑意。把筷子往他盘子上一撂,“吃你自己的。”
何菲看着两个人的举动,知道自己是没有什么办法再施了,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沈长风又要了一双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条,一边等肉好了就拿另一双筷子抢了肉放到她盘子里。于是陈忆安头都没抬,一直吃吃吃。杨念觉得好虐狗啊,沈医生我也想吃肉啊。
吃了一会,心外的苏医生拎着白酒过来了。
“迟到的罚酒,沈医生,不会不知道规矩吧?”沈长风放下筷子,往后靠了靠,疏远地说:“一会还得开车回家。”
“那就安安喝。正好你开车把她送回家。”苏医生不依不饶。
“对我女朋友收敛点。”他冷冷地说。
“收敛?都是一个医院的,过年聚餐,来晚了罚几杯酒,怎么算过分呢?”苏医生瞟了一眼何菲,继续说。
其他医生也起哄,嚷着让他给点面子,年前就聚这么一次了,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苏医生把酒瓶放到桌上,拿着那个小酒盅,满满一小盅白酒,“先干为敬了。”一仰头,干了。把酒盅倒了个个,示意自己喝完了,然后拿了一个干净的酒盅给他满上。他都这样了,其他人自然不会放过沈长风了。
他犹豫了一下,毕竟一会还得再换班,不好闹得太僵,于是拿起酒盅。陈忆安站起身,按住他的手腕,“你胃不好,别喝了。”她想起上回看见他胃痛的样子,一点辣汤都舍不得让他沾,肯定也不会让他喝这杯酒的。
“哎哎,人家媳妇都心疼了。”其他人继续起哄,“你是白喝了苏医生。人家才不卖你这个面子。”
苏医生似笑非笑。
陈忆安拿过酒盅,“算了,我喝。”
“你行么,安安?”沈长风也知道,这酒喝下去,铁定得犯胃病,到头来还得麻烦她再照顾自己,害她担心。
“我是北方人。”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她长这么大,从来没喝过酒。她爸妈的言论是,女孩子十八岁之前绝对不能沾酒,她本身也不是喜欢喝酒的人,所以即使过了十八岁,也从来都不去碰酒,甚至连带一点酒精的饮料都不肯喝。对酒精有近乎偏执的拒绝。但凡聚会,有笑笑那个霸气御姐挡着,她从来都是一瓶果汁安安稳稳吃到最后。
看了苏医生一眼,敛了眸色,仰头喝下去。自罚三杯。她礼节上没让他占上风。
六十多度的白酒入喉,热辣的酒精顺着喉咙一路流进胃里,跟烧着的火一样,和吃辣椒的感觉不同,辣椒最多也就辣到鼻子上,这直接上了头。她也把酒杯倒过来,示意自己喝净了。捂着嘴压住想吐的冲动,一个劲地咳嗽,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不喜欢这种味道。一点也不。一桌人见她这么豪爽,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刚要坐下,何菲猛地站起身来。
“安安好酒量,我敬你。”说着又干了。
陈忆安笑,“我酒量不如何医生好,就不多喝了。”说着拿起果汁来轻轻抿了一口,看也不看她,坐下了。何菲脸一阵青一阵白。
沈长风把面条推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她脸因为喝了酒有些红,衬得整个人更加灵动了。陈忆安也不推辞,吃了他剩下的面条,胃里很难受,急着找东西再垫垫肚子。
后来轮着又喝了几口啤酒,沈长风彻底拉下脸来,他们才作罢。
“我去趟洗手间。”她跟沈长风说,搬开椅子就冲向洗手间了,杨念不放心,也跟了过去。沈长风敲敲桌子:“你们太过分了。”
“嘿嘿,沈医生交女朋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们当然要庆祝。”
“我过年要回家。”他说,“既然要庆祝,明天早来五分钟,咱们重新排排值班表,不想早来的话,就直接按医院发下来的值班表排好了。”反正医院的值班表,他初八才有班。留下几个人愣在那里,他推门出去看陈忆安。
陈忆安冲进厕所,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半晌,走出去到外面,开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杨念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她。
一侧眼,何菲也刚出来,站在旁边看着她。陈忆安没理她。
何菲笑了一声,靠在水池边上,“何苦呢?”
陈忆安没理她,她浑身难受,头疼,胃疼,小腹坠着疼,没力气跟她斗。何菲上前一步,杨念挡在陈忆安面前。
她说:“你了解沈医生么?不过就是挂了个正牌女友的名号罢了。他要是心里真有你,怎么可能过年还跟人调班,从年三十一直排到了大年初五。”陈忆安愣在了那里,看向杨念,杨念心里骂这个女人恶毒,可还是点了点头。刚想要解释,何菲又开口了。
“这么多年,每年过年,大家都这么跟他换班,我每年也这么换班,就是为了陪着他。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换班么?因为他父母都不在了,他没有家,每年就在医院过年。”看着她惊讶的表情,何菲冷笑着继续说:“你都不知道对不对?他从来都没告诉过你任何关于他的事情对不对?陈忆安,你不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其实什么都不是么?否则,他怎么可能会什么都不跟你说?”
陈忆安咬着唇,“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可以等,等他想说了自然就会说。”何菲一把拽开杨念,伸手要去扯她的衣领。沈长风一只手扶住杨念,何菲手还没挨上陈忆安,就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猛地从陈忆安面前甩开,她喝醉了酒,脚步不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杨念那会见陈忆安实在不舒服,给沈长风打了电话。刚拨通何菲就过来吵吵,沈长风原本就要走,正好拿上陈忆安的外套,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何菲在那边刺。可现在,是他,把一切都推向了最糟糕的一面。
“杨念,你叫林初来接你,注意安全。我先带安安回去。”
他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带她出去。她闭着眼,紧皱着眉头。沈长风觉得,要不是现在她难受,不舒服,一定会跳下来,跑的远远的。
到了车前,她才动了动,沈长风放下她,把她圈在车门旁,开了车锁。陈忆安推开他,坐到后座上,嘭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沈长风拉开车门,见她缩在靠门的位置,抱着自己的膝盖,看到他开门,像受了惊的小动物一样往里缩。他觉得喉咙间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探身过去,“安安,你别这样。”陈忆安躲着他,眼神慌乱。
他只得作罢,摸着后座上的安全带给她系上。关上车门,启动车子,落锁。
“我想回家,沈医生。”她轻轻地说。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的那晚上一样。
“我马上带你回家。”他开着车。
“是回我家。”她坚持,“在西区的那个家。”那是她最后的庇佑场所。
沈长风手一顿。这是确定关系以来,她第一次,把事情分的这么清楚。
“今天先去我那里,等你好了,我们再说其他的事情。”他说。
陈忆安听了之后,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掉,越掉越快,所以,他也是分的这么清楚的。从来都是,他家是他家,自己家是自己家。
沈长风一路绿灯开回了家,把她抱上楼。
陈忆安一进门,就冲进了厕所,弯腰干呕,沈长风撞上门,也冲过去。拍着她的背。她吃的辣的羊肉,混着白酒啤酒,在胃里搅得翻天覆地,整个肚子都绞着痛,一开始吐不出来,可是实在难受,她渐渐蹲下身去,最后跪在地上,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胃里早就没东西了,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沈长风束手无策,什么也做不了,比他自己胃疼的快要昏过去了还难受。只能紧紧搂着她的腰,拍着她的背。她纤细的腰肢,瘦弱的身材,此刻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单薄,不堪一击。
实在吐不动了,她抬手按了冲水键,手扒着水池的台子想要站起来,沈长风托着她,慢慢起身,给她倒水漱口。她漱了半天,还是嘴里又酸又涩,手发虚地刷了牙。一边刷,一边哭。
有人喝了酒之后,什么也不说,倒头就睡;有人喝了酒之后,各种闹。陈忆安属于后者。她去了趟主卧,见熊不在那儿,调头就去了客房,沈长风不敢拦着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拿着水跟在她身后。
她在客房地上找到了那头熊,拍打拍打扔到床上,整个人压上去,不断地调整姿势,按压肚子。然后从熊上掉下来,蜷成了一个虾米,痛苦地哼哼着,哭着。
沈长风趴在床边,不敢掰开她,抚着她的背,“安安,把药吃了。”
“不吃。”她一边抽泣一边说。
沈长风沉默良久,语气里满是心疼,“安安,你别这样。”
陈忆安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地哭了出来,冲他喊:“我怎么样了,沈长风,你告诉我我怎么样了?我是平时不听你的话还是出差没告诉你?我想和你呆在一起,你也想和我呆在一起,所以我每天开开心心一天三顿地给你做饭,每天费劲巴拉地去医院找你,结果你还怕,我有一点不顺你心意你就怕我嫌你烦;我知道你想有一个家,知道你不安心,我跟我所有的朋友、亲人,都介绍你,你任性,秀恩爱,我也由着你,不就是为了让你心安?我知道要出差,床还没起就先给你发短息告诉你,你自己没看见,还要怪到我头上来,怪也就怪了,一个脾气你发二十五天,你累不累?我每天,每天提着心吊着胆给你打电话,就是怕你跟自己过不去,结果你干什么了?每天给杨念脸色看,扯着她加班,我给你打电话你也爱答不理一个字都不跟我多说,让我天天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还别扭,你别扭什么?你还想要怎么样?是不是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你都要嫌我不够信任你?你要真怕失去我,你倒是好好对我啊,你这算什么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就在刚才,何菲指着我鼻子跟我说,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我连反驳都不能反驳她,她跟我说那些你没告诉我的事情,我第一反应不是你对我的隐瞒,而是心疼,我心疼你这么多年来的孤单。我想我会给你一个家,不再让你每年过年都孤孤单单一个人在医院里忙碌,可你呢,我让你跟我见笑笑,你没反应,让你跟我回家,你不给我准话,咱俩都在一起了,你还把过年的班全揽过来了。我一直努力把原本属于两个人的东西,变成一个,把我家,你家,变成咱们两个的家,可你却还跟我分的这么清楚,沈长风,你说你这么对我,可我怎么还就这么犯贱呢?”
“我从来就没喝过酒,我讨厌一切跟酒精有关的东西,也从来都不喜欢这样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毫无形象的女人,我一直希望能包容你,不让你因为跟我在一起,放下原有的高傲的心性,你小孩子心性,你高冷,你不爱说话,我都愿意接受,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耍花招,是真心待我的,可沈长风,你也不能太过了啊。就在这一晚上,你把我逼成了我最讨厌的两种类型的人。”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真的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抓过他手里攥着的已经被汗湿的胃药,放到桌子上:“你走吧。我从来就咽不下去胶囊类的药。睡一觉就好了。你让我冷静冷静。”沈长风说不出话来。的确,这近一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她一直在等着自己,等着自己别过劲来,别再胡闹。遇见她,真的是自己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他跪在床边,手按在她脑后,低下头,嘴唇碰到她额头上,试探地吻了吻,然后一路向下,吻上她的眼睛,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抖动着,上下摩擦着他的唇,他侧过头,在她下唇上咬了一口,她有些吃痛地略微张开嘴。细微的缝隙让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托着她的腰把她抱下来,让她坐到自己腿上,有些生涩的加深着这个吻。
觉察到他舌头在自己舌头上轻轻挑弄,陈忆安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最终还是凭着本能回应他,小巧的舌头羞涩地带着些颤抖的与他的纠缠到一起。他吻得愈发用力,像要把她吞进腹中一样,一下一下,不给她喘息的余地,手指□□她的长发中,把她按向自己,不让她后退,不停的用牙磕着她的唇,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紧紧挨着她的鼻尖,能感觉到她湿热的,带着女孩特有的香甜的气息扑到自己脸上,他找到技巧,舌愈发灵巧,在她口中一寸一寸地,探索着,索取着。舌尖经过她排列整齐的牙齿,经过那颗经他之手补的牙齿,牙膏的清凉,酒的香味,一点一点,一丝一丝顺着她的舌蔓延上来。所到之处,引起她的轻颤。
陈忆安手不自觉的搂住他的脖子,他皮肤滚烫,男性清冽甘醇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手不自主地向下抓,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肩膀有些瘦削,却是宽肩,她身子抵着她宽厚的胸膛,觉得自己也一寸一寸烧起来。
他吻得很深,绵长的吻渐渐让她喘不过气来,只能也用力的回应他,妄图汲取氧气。沈长风觉察到自己身体慢慢起着变化,吻得太动情,几乎要擦枪走火,更何况她现在就跨坐在自己身上,软软的小小的身躯刺,才能做。这是他一直坚守的理念。不能动摇。更何况,还是他最爱,最在乎的人。
他头抵在她头上,动作渐渐缓下来,努力克制着,压抑着自己体内翻滚的冲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啄着她的唇,最后不舍地离开。把她头按进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陈忆安终于能大口喘气,他亦是呼吸沉重,不断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陈忆安喘过来,才觉察到两个人姿势过于暧昧,有些不安地羞涩的动了动。
“别动。”他声音哑的不成样子。身体骤然紧绷。陈忆安没反应过来,推开他,借着床头灯微弱的光,看见他脸上一层薄汗,“沈医生你不舒服?”她伸手去给他擦汗。
沈长风看着她的眼,湿漉漉的,黑亮黑亮的,刚才苍白的脸色现在也有了一些血色,眼神里还有羞涩,唇瓣微微肿胀,透着水色。他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碰自己。
“自己起来。”他说。
陈忆安愣住了,耳畔是他沉重压抑的呼吸,他漂亮的眼中,透着一丝……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坐到了那里。脸瞬间红得能滴下血来。沈长风放开她,两手撑到地上,咬着唇,看着她。她手忙脚乱地撑着床起来,钻进被子里再也不肯露面。
他笑。拿起床头柜上早就凉透了的水一饮而尽。压制住体内涌动的燥热。不敢做什么,怕吓到她,也不敢离开这间屋子,怕她不舒服,怕她出事。他躺下去,让背脊紧贴着冰凉的地板,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最后,他完完全全冷静下来,说:“安安,你永远也想不到,你说要带我见家人时,我的开心。”
是的,说是欣喜若狂,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