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话印证在陈月牙身上,再合适不过了。当初在陈家,陈生梨因为心善,略微同情了几回梁毛花母女仨人,到如今,陈月牙不待见陈家人,独独待见她一个。
经乔岚应允,陈月牙把事情想了一遍,心里有章程后,又与单红萱说了一下,确保可行后,隔天便差单红萱亲自去胡家找陈生梨。
单红萱也没说旁的闲话,与陈生梨寒暄过后,直接说明来意,二姑娘想托她做一百个普通制式的荷包,布料及针线都由乔家负责,一个荷包十文钱。
陈生梨起先听陈月牙要托自己绣东西,还很开怀,以为终于能为小侄女做点实在的事,没想到陈月牙却是把这当成一趣÷阁交易来看,生生疏离了两人的关系,不由地觉得苦涩。
“牙儿帮我良多,绣一百个荷包又算得了什么,何须提钱的事。”
“胡夫人大可不必介怀。”单红萱知道陈生梨是陈月牙的小姑,虽然陈月牙已经不是陈家人,但她心里有陈生梨这个小姑,所以,面对陈生梨,她也怀着敬意,“这荷包,即便不是交由您来做,八成也是要交给镇上绣楼做,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姑娘惦记着您,才差我过来问一声,但您要是不收银子,白给做,二姑娘肯定不会乐意的。您看您,还大着肚子,二姑娘还不是想着法帮衬您,不然她也不会提这一茬。”
“那……那……十文太多,还是按照绣楼的价格,六文一个。”妇道人家,少有不会针线的,即便是青山村里,绣技好的也不在少数,有人门路广,能从镇上的绣楼领到绣活,帕子荷包抹额都有。
“您的绣活,当得起这个价格。只是,二姑娘也说了,必须是您亲自绣的,旁人绣的,她可不认。”
陈生梨最终还是接受了陈月牙的好意,应下了这一百个荷包的活计。
单红萱回到西岸,与陈月牙回禀后,又去福苑找李婶,从她那里领了朱红和墨绿两种颜色的锦缎和各色绣线,又讨了一个荷包做样式,打成包袱交给俞十筒给陈生梨送去。
单红萱作为管事娘子,她的穿戴大半比起一般的丫头更胜一筹,她去胡家找陈生梨没有避着人,自然引起了他人的主意,之后,俞十筒带着东西去胡家,也避无可避,很快,青山村就传出话来说胡家与乔家关系非同一般,也有人猜其中必有陈月牙的关系在……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比如陈家人就是如此作想的,觉得乔家之所以对胡家另眼相待肯定是因着陈月牙和陈生梨的姑侄关系。
这天傍晚,陈生梨又被召回陈家,让她交代事实的真相。
陈生梨疲于应付娘家人,尤其是自家二哥的逼问。原本她就觉得自家人太功利,只是作为陈家的一份子,她也不好说什么,且她人微言轻,说了也起不了作用,自从嫁了人,跳出陈家的圈子后,她更是觉得娘家人行事作风几近荒唐。
陈生梨把乔家的善意归因于胡洋时常到西岸出诊,然而,应付来应付去,她沉默了,自负的陈家人一点儿也不相信胡洋有这么大的面子。
陈生荣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是牙儿想帮衬家里,又怕乔公子知道不高兴,只能偷偷摸摸地示好。陈王氏适时插嘴说,肯定是梁毛花教唆小孙女不认家人,天杀的娘们儿,然后又是一顿哭天抢地。陈邹氏知道陈生梨接了乔家的绣活儿,她自认为绣技不错,想陈生梨允一些给自己做,陈生贵在旁附和着说项。陈生华三句不离带他进西岸,让他见见梁毛花。
就在陈生梨快崩溃的时候,胡洋如同英雄一般出现。陈家人一边阻止他带走陈生梨,一边讨伐他占了陈家的便宜,想他回馈点什么……纷纷攘攘中,陈生梨眼前一黑,幸亏胡洋跑得亏,接住了她,否则,还不定发生什么事呢。
这天,陈生梨被胡洋抱着离开陈家的事传遍青山村。
为了这事,陈月牙坐立不安,最终还是找上乔岚,问是不是她连累了陈生梨。
“傻姑娘,你有何错。就陈家人那德性,除非陈生梨生活凄苦,他们唯恐避之不及,否则别想摆脱。你所做的不过是提前让问题暴露出来。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顾虑这么多。况且,我看胡洋也不是面人随便让人捏的,他护得住陈生梨。”
“嗯!”
隔天,陈月牙亲自登门拜访,过问陈生梨的身子,还带来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得知陈月牙来看自己,陈生梨还想下床来给她搬凳子,还是陈月牙上前按住她,不让她起来。
小侄女一身光鲜,出现在自家破茅屋里,怎么看怎么违和。陈生梨有点羞赧,“还……还是出去说话吧。”
“别起来,外头风大,你还是避一避吧。小姑,这事,追根溯底,是我考虑得不周,连累你了。”陈月牙坐在俞小蝶搬过来的凳子上,就近与陈生梨说话。
“牙儿,千万别这么说,这不关你的事。”
两姑侄说了一会儿话,陈月牙便起身告辞了。因为陈生梨的面色还是很差,幸亏胡洋就是郎中,及时稳住她情况,不然,她小产都有可能。
她出胡家院门时,陈家人也“碰巧”来到,而且来得还挺齐全,除了陈老汉和陈生华夫妇,其他人都过来“看望”差点小产陈生梨。病人需要的是静养,他们呼啦啦这么一大帮人过来,连呼吸都吵人,说是探病,诚心也有限。
陈家也只有陈生富一家和陈生华真正见过改头换面之后的陈月牙,其他人都只是听说她变得怎么贵气,心里也没个具体的形象,还以为跟朱家朱文媚那样呢,如今咋一眼看到,很多人都看呆了,朱文媚又算什么,陈月牙这一身,简直比富家千金还贵气呢,要不是那熟悉的眉眼,谁敢认这个千金小姐就是那个豆芽菜一样瘦弱,又像小辣椒一样泼辣的陈月牙啊,简直就是云壤之别嘛。
往日里叫嚣得最厉害的陈王氏,此时此刻,就像一只被攥住了脖子的公鸡,千万句恶言恶语被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陈月牙只淡淡地扫了一眼杵在院子里的人,不予理会,她正要带着单红萱和俞小蝶离开,陈生贵在陈邹氏的提醒下抢先出声,讨好,“牙儿也来看小姑啦。”
因为他突然移步,拦在面前,陈月牙只好停下,正要转个弯离开,忽而想到什么她突然扬起脸,笑对陈生贵,“你们竟然也会来探病。”
“啊啊,是啊!”陈生贵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趁热打铁道,“牙儿,什么时候有空,家里去坐坐。”
“那就不必了!”陈月牙又将各种面相的陈家人看了一遍,轻笑一声,“来得还挺齐整,我还以为你们没心呢。想当初我娘和我姐在陈家,病得只剩半条命的时候,你们连郎中都没给请,探望的人自然也是没有的。”
“……”陈家人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还有人暗搓搓地怪罪陈王氏当初做得太过分。
单红萱上前,用手一拨,就把挡在前面的陈生贵给拨拉开了,“二姑娘,我们走吧!”
眼看着陈月牙就要走出小柴门,陈邹氏推了推陈生贵,让他再说点什么,后者却卡壳了,陈李氏也在提醒陈生荣,后者却也怂了,最终竟然是陈生银出乎意料地打破了僵局,他追过去,“你这么有钱,干嘛不给我们用,我和我哥才是陈家的孙子。你要是不给银子我们,就让奶把你嫁给又聋又哑的老瘸子,你受欺负了也不给你撑腰。”
这些话,陈生银早不知跟陈月荷两姐妹说过多少遍,故而陈月牙对他的疯言疯语早已见怪不怪,单红萱也还算淡定,俞小蝶道行不够,扑哧一声竟然笑出声来,被单红萱扫了一眼,才勉强压住笑意。
如若陈月牙还是陈家的闺女,陈生银说的那些话,正中红心,但陈月牙已经被陈家卖了,签的还是死契,生死婚嫁都与陈家无关。
陈生银缺根弦,但其他人都好好的呢,陈生金赶紧上前把弟弟拉回来,“老实点,别乱说话。”
这时候,陈生华从远处跑过来,身上的衣服是破的,脸上还有两道抓痕,狼狈得很,也不知方才与谁打架去了。他停下,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呼,牙儿,呼呼,让我,呼,见见你娘,呼呼呼……”
“陈生华,我娘见你一回,就梦魇一回,求你还是让她安生点吧。”
“我是你爹!你怎么这么与爹说话。我和你娘两情相悦,她定是想见我的。是不是姓乔的软禁你娘,不给她出来。带爹去,爹跟他理论理论……”他就要上前抓陈月牙的手。
单红萱把围在腰间的鞭子抽出来,甩过去捆住陈生华的手,再一甩,把他弄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离我家二姑娘远点儿,还有,别在让我听到任何侮辱乔家的字眼,否则,这鞭子直接抽在你脸上。”
旁边,俞小蝶看着单红萱,两眼冒星星:原来红萱姐是女侠!
“你怎么敢,我是你主子的爹。”陈生华还想上前,啪,单红萱一个鞭子抽在地上,直接把硬泥地抽出了一道深棱。
“……”陈生华霎时间被吓住了,呐呐地不敢再往前走。
不少人围聚过来看热闹,陈月牙背后有乔家,他们不敢编排,只能编排陈家人,是故,对陈家人指指点点。
陈生贵拗不过陈邹氏,硬着头皮追上去,扯着笑脸说,“牙儿,虽然你离了陈家,但你到底姓陈,身上流着陈家的血脉,正所谓,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停停停!”陈月牙回过身来,冷言道,“你可能记错了,我不是离了陈家,而是被你们陈家卖了。我和我娘,统共十五两。我愿意帮陈生梨,是因为你们蹉跎我们娘仨的时候,她从未落井下石,也没有冷眼旁观。我们娘仨在外劳作一天,回来却是冷锅冷灶,也是她偷偷地给我们弄了几口吃的。想从我身上捞好处,怎么不想想从前你们是怎么对我们娘仨的。事到如今,你们也别打什么亲情牌来恶心人。”
“哎哟,我的个天啊……”陈王氏突然倒地,正要上演她的拿手好戏,陈月牙冷冷地说,“陈生梨需要静养!”
“呃!!!”陈王氏出师未捷身先死,出口成脏的她一下子噎住,千言万语梗在喉咙里,无处宣泄。
胡家的院子很大,在小茅屋里也只能听到外边细碎的声响。胡洋把陈生梨哄睡后出来,只看到一脸灰败的陈家人……
五里镇北边,一处占地极大的院落里,长相富态的钱老爷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他转悠着手里的两个硕大的玉珠,一边思索着。他旁边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尖嘴猴腮的小个子,此人是他的妻舅,叫陆七环,惯常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此时,陆七环正怂恿他联系五里镇的百户所带兵搜查西岸。
如今,想打探西岸消息的,最积极的非钱老爷莫属,可是,西岸的防备滴水不漏,多方打听不得。越是如此,就越能证明西岸有文章可做,可是,按罪名到西岸,再让百户所去搜查,无疑是与乔家撕破脸……他再想值不值得……
“姐夫,您还犹豫什么呢,西岸肯定有猫腻,让百户所去查,既能窥探一二,又能立功,何乐而不为。”
“可是,县令大人好似与乔家有点关系。”
“嗨,我们都被乔家那小子给骗了,当初他刚冒头的时候,搞得神神秘秘,好似背后有人撑腰似的,到头来,还不是一个破落宗族的小破孩,当初就该一竿子打死他,也省得他作妖。再说了,咱就是怀疑他窝藏了罪犯,让百户所去看一看,就算到头来误会一场,县令大人还能因为这等小事出面?”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钱老爷手里的玉球越转越慢,越转越慢……(未完待续。)